黑石山的晨雾裹著血腥味，陈玄礼的长戟挑著韦尚礼的后心，將老贼拖拽在山道上。碎掉的膝盖在碎石滩上划出两道血痕，韦尚礼的喉间发出嗬嗬的哀鸣，铁鐧的断柄在地上拖出火星，却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昨夜被绿林好汉追上时，他的肩胛骨已被燕离石的朴刀钉在松树上，血浸透了半边衣袍。
“別让他死了。”李隆基的横刀劈开挡路的荆棘，刀刃上的血珠滴在韦尚礼脸上，“要让他活著到潞州，看著自己的脑袋掛在城墙上。”他的锦袍沾著露水，腰间的玉佩隨著步伐轻响，那是陈玄礼的遗物，此刻正与韦尚礼的惨叫声形成诡异的呼应。
华黔云的绕指柔缠在韦尚礼的脚踝上，剑穗的红绳勒进皮肉里：“前面就是官道，再走三十里就能看见潞州的城楼。”少年的左臂还缠著绷带，却死死攥著剑鞘，指腹磨得发红——那是昨夜勒住韦尚礼时用力过度留下的。
燕离石的朴刀扛在肩上，老帮主的小腹还在渗血，却走得比谁都快：“让弟兄们加快脚步，韦家军的斥候说不定已在附近。”他回头看了眼被拖拽的韦尚礼，啐了口带血的唾沫，“这老贼的骨头倒硬，就是心太黑。”
队伍抵达潞州城门时，守城的校尉张诚已带著三百羽林卫在城外等候。看见李隆基的身影，张诚翻身下马跪倒在地，甲冑碰撞的脆响里，三百將士同时叩首：“末將参见临淄王！”这些都是陈玄礼的旧部，去年被贬到潞州，此刻腰间都別著片紫藤叶——那是与东宫联络的信物。
“起来吧。”李隆基的横刀指向韦尚礼，“把这老贼拖到城楼上，午时三刻，梟首示眾。”
韦尚礼突然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嘶吼，可刚喊出半个“皇”字，就被张诚的长戟柄砸中嘴，牙齿混著血沫喷出来。老贼看著围上来的羽林卫，看著城楼下黑压压的百姓，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在地上痛哭起来：“临淄王饶命！老奴知错了！”
他的膝盖在石板上蹭出血痕，朝著李隆基的方向磕头，前额撞得青肿：“老奴愿说出韦后与突厥的密约！愿指认武氏余孽的藏身地！求殿下给条活路，老奴做牛做马都愿意！”
李隆基的横刀挑起他的下巴，刀背擦过他淌血的嘴角：“李重俊死的时候，你给过他活路吗？”他的目光扫过城楼下举著牌位的百姓，“这些人的亲人被你害死时，你眨过眼吗？”
韦尚礼的哭声戛然而止，老脸瞬间惨白如纸。他看著李隆基眼底的寒意，看著燕离石握紧的朴刀，终於明白求饶是徒劳，突然直起脖子嘶吼：“李隆基！你別得意！韦后娘娘会为我报仇的！你们都得死！”
张诚的长戟突然刺穿韦尚礼的右肩，老贼的惨叫戛然而止。校尉的目光里燃著怒火：“当年陈將军就是被你们这群奸贼害死的！今日正好让你偿命！”他挥手示意士兵，“拖去城楼！让全城百姓都看看，背叛李唐的下场！”
潞州城的百姓听说要处决红袖卫大总管，纷纷涌上街头。从城门到城楼的石板路上，挤满了扶老携幼的民眾，有人举著写有“还我忠良”的木牌，有人捧著被武氏迫害致死的亲人牌位，人群的低语渐渐匯成洪流，像即將爆发的火山。
午时三刻的鼓声响起时，韦尚礼被吊在城楼的旗杆上。刽子手举起鬼头刀的瞬间，老贼突然爆发出最后的力气，不是咒骂，而是悽厉的哭喊：“娘娘救我！老奴不想死啊！”可他的嘶吼还没结束，刀锋已划过脖颈，滚烫的血喷溅在城墙的告示上，將“罪臣韦尚礼”五个字染得通红。
刽子手將韦尚礼的首级用铁链穿起，掛在城楼最高处。头颅的眼睛瞪得滚圆，仿佛还在看潞州城的百姓欢呼雀跃。人群里爆发出震耳的叫好声，有人扔来烂菜叶，有人焚香告慰亡灵，更有白髮老嫗对著头颅磕头，哭诉著被红袖卫害死的儿孙。
李隆基登上城楼时，腰间的横刀在阳光下泛著冷光。他看著楼下沸腾的人群，又望向洛阳的方向，那里的宫城里，韦后还在做著称帝的美梦。燕离石递来一支牛角號，铜製的號身刻著“兴唐”二字，是当年陈玄礼在潞州练兵时用的。
“父老乡亲们！”李隆基的声音透过號角传遍全城，带著金戈铁马的鏗鏘，“韦尚礼已伏诛，但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他的横刀指向洛阳，“韦后勾结武氏余孽，谋害太子，残害忠良，早已不配母仪天下！”
人群的欢呼声突然静了下来，无数双眼睛望著城楼上的临淄王，期待著他接下来的话语。张诚的三百羽林卫同时举起长戟，戟尖的寒光在阳光下连成一片，像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今日，我李隆基在此立誓！”李隆基的横刀直指韦尚礼的首级，“定要诛杀韦后，清君侧，还李唐一个朗朗乾坤！”他將號角举到唇边，苍凉的號声突然划破长空，在潞州城的上空迴荡，“凡愿隨我者，举起你们的兵器！”
燕离石的朴刀首先举起，绿林营的弟兄们发出震耳的吶喊；张诚的羽林卫长戟如林，甲冑碰撞的声响震得城楼都在发抖；城楼下的百姓里，有老兵举起生锈的弯刀，有少年握紧砍柴的斧头，连妇人都捡起地上的石块，人群的怒吼声盖过了號角，像海啸般席捲了整个潞州。
华黔云的绕指柔突然出鞘，剑穗的红绳在风里飘动：“云门山的弟兄们，该下山了！”他的声音里带著对李重俊的告慰，对温小七的承诺，“让那些残害我们的人看看，公道自在人心！”
苏綰的软鞭缠上城楼的旗杆，將一面绣著“李”字的大旗升了起来。红旗在风中展开的瞬间，潞州城的所有寺庙都敲响了钟声，那是百姓自发的响应，是压抑已久的愤怒终於爆发的信號。
午时的日头照在韦尚礼的首级上，血渍渐渐发黑。李隆基的號角声再次响起，这次却带著衝锋的节奏。张诚的羽林卫衝出城门，绿林营的好汉们紧隨其后，城楼下的百姓自发组成队伍，推著装满石块的推车，跟著军队向洛阳方向移动——反抗韦后的號角已经吹响，这股由潞州燃起的怒火，即將烧向整个天下。
在城楼的阴影里，陈玄礼摸著腰间的紫藤叶，突然想起玄武门那天，李重俊也是这样举著铁槊，喊著“诛杀奸贼”的口號。少年的眼睛里闪著泪光，却握紧了长戟——他知道，从韦尚礼的头颅掛上城楼的那一刻起，他们再也没有回头路，只能迎著刀光剑影，为李唐的重生杀出一条血路。
夕阳西下时，潞州城的城门下已集结了五千余人。李隆基站在点將台上，看著將士们磨利兵器，煮好乾粮，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燕离石的朴刀在月光下闪著光，华黔云的绕指柔繫上了新的红绳，苏綰的软鞭缠在旗杆上，与“李”字大旗共舞。
韦尚礼的首级还掛在城楼上，风吹过的时候，头颅微微晃动，像在无声地诉说著一个王朝的沉沦与新生。而在洛阳的太极殿里，韦后正將潞州送来的急报撕得粉碎，安乐公主的金釧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脆响——她们知道，真正的风暴，已经来了。
夜风吹过潞州城，带来了远方的战鼓声。李隆基的號角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著无尽的希望与决绝，在星空下久久迴荡，像在告诉那些逝去的英灵：你们未竟的事业，我们会替你们完成；这顛倒的乾坤，我们终將亲手拨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