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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奇小说网>煌煌少年行>第26章 火焚狼谷

第26章 火焚狼谷(第1页)

邙山葫芦谷的晨雾还没散尽,陈玄礼已带著绿林营弟兄埋好了最后一根木桩。削尖的松木浸泡过桐油,顶端泛著幽蓝的光——那是苏綰调製的见血封喉药,昨夜熬製时,药汁溅在石头上,连苔蘚都枯成了灰。

“少当家的,都妥了。”赵老栓用断矛夯实木桩周围的土,矛尖挑著块狼皮,是去年在谷中猎狼时剥的,“硫磺粉撒了三层,火油桶藏在石缝里,就等他们进来了。”

陈玄礼的手按在腰间的紫藤叶上,那半片枯叶被汗水浸得发软。他抬头望向谷口,那里的迎宾馆已升起炊烟,太平公主的凤袍影子映在窗纸上,像朵隨时会凋零的。按计划,此刻她该正陪著突厥首领阿史那喝茶,用韦后那支嵌蓝宝石的凤釵作信物,诱他们入谷。

“听!”赵老栓突然按住他的肩。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蹄声,不是天雷,是万匹战马踏过冻土的轰鸣。烟尘在谷口的地平线上腾起,像条翻滚的黄龙,最前面那杆黑狼旗上,银线绣的狼头在雾里闪著冷光。

陈玄礼猛地吹了声口哨。绿林营的弟兄们瞬间隱入两侧的密林,枯枝败叶盖住他们的身影,只露出长戟的尖和拉满的弓弦。少年贴著岩壁蹲下,指尖抠进石缝的苔蘚里,能摸到昨夜埋下的引火绳——那是用燕离石留下的紫藤纤维拧的,遇火就燃,且耐风。

狼骑的先锋进入谷口时,陈玄礼数著马蹄声数到三百,才看见阿史那的身影。突厥首领披著整张白狼皮披风,腰间的红宝石弯刀在雾里晃出妖冶的光,他勒住马韁,狐疑地打量著两侧的山崖:“韦后说谷中有人接应,为何不见动静?”

迎宾馆的门“吱呀”开了,太平公主的金步摇在晨雾里晃出细碎的响。她举著韦后的凤釵,声音柔得像水:“阿史那將军稍等,皇后娘娘的人隨后就到。”凤袍的下摆扫过门槛时,悄悄踢动了块青石——那是给谷口伏兵的信號:鱼已入网。

阿史那的目光在凤釵上转了圈,宝石的反光刺得他眯起眼:“让你的人出来引路!一万狼骑在此,耽搁不起!”他身后的狼骑开始躁动,有人伸手去摸腰间的酒囊,马蹄踏在谷中的碎石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太平公主笑著挥手,袖中的软鞭突然缠上檐角的铜铃。“叮铃”脆响未落,谷口两侧的箭雨已泼了下来。陈玄礼的长戟率先刺出,戟尖穿透最前面那名狼骑的咽喉,鲜血喷在他的青布衫上,烫得像团火。

“中计了!”阿史那的怒吼震得雾都散了些。他的弯刀劈断飞来的箭簇,狼皮披风在乱箭里展开,像面黑色的盾。狼骑们举著圆盾组成方阵,弯刀的寒光在雾里织成密网,竟硬生生挡住了第一波箭雨。

“放滚石!”陈玄礼的吼声在谷中迴荡。两侧山崖上的巨石滚滚而下,砸在狼骑方阵里,惨叫声混著骨裂的脆响,像砸破了无数个水囊。最前面的三百狼骑瞬间被埋在石堆下,黑狼旗也被砸断,旗杆的断口处还掛著半片狼皮。

阿史那的战马被石弹惊得人立而起,他翻身落地时,正看见绿林营的弟兄们举著长戟从密林中衝出。少年的青布衫在乱战中格外扎眼,长戟的寒光比狼骑的弯刀更烈,每一次劈刺都带著风声——那是燕离石教的“破阵十三式”,专克骑兵方阵。

“杀出去!”阿史那的弯刀劈开两名绿林营弟兄,红宝石在血里闪著光。他试图往谷口冲,却被赵老栓的断矛拦住,老帮主的独臂虽然没了,矛法却更狠,每一矛都奔著心口去。

就在这时,谷尾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张诚的左羽林卫推著投石机堵住了出口,石弹呼啸著砸进狼骑后阵,將退路封得死死的。葛福顺的飞骑营从两侧山崖俯衝而下,马槊的寒光像暴雨般扎进狼骑堆里,惨叫声在谷中来回撞盪,竟生出回音。

“点火!”陈玄礼的长戟挑著名百夫长,突然对著山崖大喊。绿林营的弟兄们拽动引火绳,紫藤纤维遇火即燃,火苗顺著石缝窜向藏在暗处的火油桶。

“轰——”第一桶火油炸开时,陈玄礼正与阿史那缠斗。突厥首领的弯刀劈向他的面门,少年旋身避开的瞬间,火浪已从石缝里涌出来,带著刺鼻的硫磺味。他看见赵老栓被火舌舔到衣襟,老帮主的断矛还在挥舞,人却已燃成了火人,嘶吼著扑向狼骑。

“老栓叔!”陈玄礼的长戟刚要去救,阿史那的弯刀突然从侧面劈来。少年仓促间用戟杆去挡,巨大的力道震得他虎口开裂,长戟脱手飞出,正撞在火油桶上。

第二桶火油炸得更烈。火浪裹著碎石扑面而来,陈玄礼只来得及护住胸口,脸却被热浪狠狠舔了一下。剧痛瞬间席捲全身,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扎皮肉,他听见自己的头髮在燃烧,发出“滋滋”的响,眼前的火光里,竟晃出燕离石在火海里的身影。

“玄礼!”华黔云的绕指柔突然从火浪里穿出,剑穗的红绳缠住他的腰,將他拽出火海。少年的脸已肿成了紫黑色,左眉骨到下頜的皮肤都焦捲起来,露出底下鲜红的肉,像块被烤坏的皮肉。

“別管我!”陈玄礼推开他,抓起地上的断矛。火油顺著岩壁往下淌,整个山谷已成了火海,狼骑们在火里乱窜,战马的嘶鸣与人体烧焦的味混在一起,呛得人睁不开眼。他看见阿史那正踩著狼骑的尸体往谷壁的石缝爬,那里有处仅容一人通过的险径,是去年猎熊时发现的。

“哪里跑!”陈玄礼的断矛掷了出去,却被阿史那回身用弯刀劈开。突厥首领的披风已燃著,却依旧疯狂地往石缝里钻,红宝石弯刀砍断挡路的灌木,像头濒死的野兽。

陈玄礼扑过去时,火浪正从石缝里翻涌出来。他死死抱住阿史那的腿,任凭火焰舔舐著后背,焦糊的皮肉粘在对方的狼皮披风上。少年的脸贴在滚烫的岩石上,左半边脸颊的皮肤已完全脱落,血混著菸灰淌进嘴里,又苦又涩。

“一起死!”阿史那的弯刀狠狠扎进陈玄礼的肩胛。剧痛让少年的意识有些模糊,却抱得更紧了。他听见华黔云的绕指柔穿透阿史那咽喉的脆响,看见突厥首领的眼睛瞪得滚圆,最终带著不甘倒在火里。

当葛福顺的飞骑营扑灭最后一处火点时,整个葫芦谷已成了焦炭的顏色。陈玄礼趴在石缝边,左脸的焦皮粘在岩石上,揭下来时带起层血肉,露出森白的颧骨。华黔云用剑穗为他包扎,红绳缠在脸上,像道狰狞的勒痕。

“玄礼……”苏綰的声音带著哭腔,药囊里的金疮药撒了一地。她不敢碰少年的脸,那里的皮肉还在冒烟,连最温和的药膏都怕刺激到。

陈玄礼却笑了,笑声嘶哑得像破锣。他摸了摸腰间的紫藤叶,那半片枯叶竟在火里保存了下来,只是边缘被烤得发脆:“老帮主……看见了吗?我们贏了……”

李隆基走进谷中时,夕阳正把焦黑的山崖染成金红。他看著满地的狼骑残骸,看著那些插在炭化木桩上的残肢,突然弯腰捡起块嵌著红宝石的弯刀碎片——那是阿史那的佩刀,如今只剩这点念想。

“太子殿下,”张诚的声音带著疲惫,甲冑上的焦痕像幅诡异的画,“清点过了,一万狼骑,无一生还。”

陈玄礼被华黔云扶起来时,左脸的红绳已被血浸透。他对著李隆基想行礼,却被扶住了。太子的手按在他没受伤的右肩,掌心的温度透过青布衫传来,像无数个训练的清晨,那个沉稳的声音总在说“再坚持一下”。

“你的伤……”李隆基的声音有些发颤。

“小伤。”陈玄礼的左手摸了摸脸,触到凹凸不平的皮肉,却笑得更响了,“老帮主说,伤疤是好汉的勋章。我这脸,以后就是最好的勋章。”

谷口的风卷著焦糊味吹进来,带著种惨烈的暖意。陈玄礼望著被烧成焦炭的迎宾馆,太平公主的凤袍碎片掛在断墙上,像片未落的残叶。他知道,这道疤会跟著自己一辈子,像个滚烫的烙印,刻著葫芦谷的火、燕离石的笑、赵老栓的烈,还有这场用热血换来的安寧。

夜幕降临时,谷中燃起熊熊大火,將狼骑的尸体焚成灰烬。陈玄礼坐在火堆旁,看著火星飘向夜空,像无数个牺牲的魂灵在飞升。华黔云的绕指柔搭在他肩上,苏綰用银勺餵他喝药,药汁的苦味里,竟品出了丝回甘。

这场火不仅烧尽了突厥的狼骑,更烧断了草原与中原之间那根贪婪的线。而陈玄礼脸上的疤,成了这场胜利最醒目的碑,提醒著所有人:犯我中原者,纵远必诛,纵强必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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