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普寂摆了摆手,双掌缓缓抬起,掌心相对,正是“观心拳”的起手式,只是他的掌风里没有普济的浮躁,只有如古井般的沉静,“动手吧,让贫僧看看,能破『明镜拳的剑法,究竟有何玄妙。”
华黔云不再推辞,绕指柔剑缓缓出鞘,月光落在剑刃上,泛著一层淡银:“请大师赐教。”
“第一招。”普寂的声音刚落,身影已如一片落叶飘至身前,双掌齐出,掌风並不刚猛,却带著一种无形的吸力,仿佛能將周遭的气流都引向掌心——这才是真正的“观心拳”,以静制动,以柔引刚,与普济的外强中乾截然不同。
华黔云不敢怠慢,绕指柔剑如流水般划出弧线,剑穗红绸缠向普寂的手腕,同时脚步后撤,想借势卸力。可普寂的掌风看似柔和,却如蛛网般绵密,剑刚缠上手腕,他掌心微翻,竟顺著红绸的力道向前一送,掌风直逼华黔云心口。
“好快!”华黔云剑势急转,剑脊横挡在胸前,“鐺”的一声轻响,掌风撞在剑上,他只觉一股沉稳的力道涌来,竟比普济的“明镜拳”更难化解,踉蹌著后退半步才稳住身形。
“第二招。”普寂不待他喘息,掌影再起,这次竟带著淡淡的金光,却比普济的金光纯正百倍,如月光裹著佛光,照得人眼生——这是融入了神秀禪法的“明镜拳”,刚柔相济,再无半分阴邪。
华黔云將潮汐劲运转到极致,剑势如退潮般连连后撤,每退一步,剑上的压力便卸去一分,同时暗中积蓄力道。待退到第三步时,他突然手腕翻转,绕指柔剑如涨潮的浪头反卷而上,剑尖带著绵密的劲气,直取普寂掌风的间隙。
“第三招。”普寂不闪不避,左掌变拳,右掌成印,拳印交错间竟生出一道气旋,將剑势牢牢锁在其中。
接下来的七招,快得让人眼繚乱。
普寂的拳掌如行云流水,“观心”与“明镜”交替施展,时而如静水深流,引著华黔云的剑势偏离方向;时而如明月出岫,金光一闪便逼得他险象环生。他的招式里没有半分多余的动作,每一招都透著神秀禪法的“渐悟”之道,沉稳中藏著连绵不绝的后劲。
华黔云的绕指柔剑则如潮汐涨落,时而退避如浪落沙滩,借著普寂的掌风蓄势;时而反击如潮生拍岸,剑势绵密如织。他將叶法善所授的“潮汐劲”与自身剑法融会贯通,剑穗的红绸在月光下划出的轨跡,竟与普寂掌风里的佛光隱隱相抗,一时之间竟难分高下。
“第九招!”普寂低喝一声,双掌突然合十,周身金光暴涨,竟在月光下形成一道佛影,掌风如千手齐出,铺天盖地般压向华黔云,封死了他所有闪避的方向。
这一掌已臻化境,既藏著“观心拳”的预判,又带著“明镜拳”的刚猛,更有普寂数十年禪修的沉静,堪称神秀一脉的巔峰之作。
华黔云瞳孔骤缩,知道这是普寂的杀招。他不再保留,將丹田內的潮汐劲全部提起,绕指柔剑突然软如无骨,顺著掌风的缝隙钻了进去,剑穗红绸则如灵蛇般缠向普寂的右臂——这是他从潮汐退潮时的暗流里悟出的险招,以柔克刚,以险破局。
“嗤”的一声轻响,红绸缠住了普寂的手腕,剑刃却距他胸前寸许处停住——华黔云的剑尖抵住了普寂袈裟上的一枚纽扣,那是用菩提子磨成的纽扣,此刻正泛著温润的光。
两人同时停住,气息都有些不稳。月光下,华黔云的剑穗微微颤动,普寂的掌风也渐渐平息。
“第十招。”普寂看著胸前的剑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著释然,“是贫僧输了。”
华黔云收剑回鞘,额角的汗珠顺著下頜滴落:“大师承让,晚辈只是侥倖。”他知道,若不是普寂在最后一刻收了半分力,这一剑未必能递到近前。
普寂鬆开合十的双手,手腕上的红绸痕跡清晰可见:“你的剑法里有潮汐的意,有流水的柔,更有自己的韧,確实胜过普济百倍。”他顿了顿,语气郑重,“贫僧说话算数,往后佛门再无人会因普济之事扰你。至於佛道高低的流言,自有时间去澄清。”
华黔云拱手:“多谢大师。”
普寂合十还礼,转身往巷口走去,灰色的袈裟在月光下渐渐远去,背影依旧沉静,仿佛从未动过手。走到巷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背对著华黔云道:“太平公主不会甘心,大人好自为之。”
话音落时,身影已消失在夜色里。
华黔云站在老槐树下,望著普寂离去的方向,握紧了腰间的剑。刚才那十招,普寂的掌风里藏著的不仅是功夫,更是禪意——他並非真要擒自己,只是想借这十招告诉世人,真正的佛门功夫,是有容乃大的沉静,而非普济那般的浮躁。
夜风捲起地上的落叶,天津桥的方向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梆子敲了十下,已是子时。
华黔云转身往家走,脚步比来时沉了些。他知道,普寂的出现,像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暂时压下了佛道爭锋的涟漪,却也让他更清楚地意识到——太平公主的反扑,恐怕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