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巷子渐宽,灯笼一串串亮起来,风把灯绳吹得轻轻摆。
四面八方的声音聚拢,像要到点了。陈家的牌楼影子浅浅落在地上,门口有人搬出整把红炮,礼筒排在路当中。
“要到了。”江临舟说。
子时前最后十几秒,空气像被拧紧。
有人蹲下去点火,打火机“咔”地一声,火舌舔上粗红的引线,绿火星沿著纸缝“滋滋”跑快到三秒时,第一掛在他们脚边炸开:
“啪!”
紧接著“哗——啦啦——”,声浪像整条街的门同时被推开,硬生生顶到耳膜上。
胸腔里跟著震了一下,脚下的青石板也轻轻颤。光一层层叠起来,白得发青、红得发亮,像一把把短刀在眼前掠过,照得两张脸都失了顏色。
烟飘过来,辣得人眼眶发酸;
火星像被风追赶的小虫在半空横衝直撞,落到地上“呲”地一声就灭。
江临舟一把拽住她的衣袖,把人带到墙根的门洞下躲开火星。礼在屋脊上方一朵接一朵炸开,光像白布猛地罩下来又收回去,地面跟著细细发抖。
两人贴著墙看热闹,说话全被炮声掐断,只能用手势比划。
她捂著耳朵点头,眼睛发亮。那一刻反倒有些兴奋,像小时候蹲在巷口偷看烟的小孩,心口被震得微微发痒。
稍微等了一会。
耳朵里仍然是一堵密不透风的轰鸣,嘴巴张开也听不见字。
他用朝她的门口比了一个“那边”的手势。
她点头,眼睛眯起,额前几根碎发被静电竖起。
两人沿著墙根挪:墙面潮,摸上去是冬天石灰的凉和一点青苔的滑;脚下的红纸被踩碎,混著潮水和火药沫粘在鞋底,每一步都是“咯——嗒”一声钝响。
有人在他们身旁张嘴说话。可能是“新年好”只剩一个夸张的口型。
孩子们围成一团,成人把礼筒排成一溜,弯腰、点火、起身,动作像经过排练。
礼在屋脊上方一朵朵炸开,镁光白把世界照成一瞬的白昼,紧跟著又落回红与黑;每炸一次,陈雨薇的睫毛上就落下一层极细的灰,她眨眨眼,灰便抖落在围巾的线毛上。
到了陈家门口。玻璃上糊著一层淡黄的纸,门里是暖光,影子在玻璃后晃了一下,门向后一拨,“哐”的金属声短促而清脆。门缝里先涌出一股家里的味:
薑汤的热气、地板清洁剂的冷香,还有热瓷砖的潮气。陈父侧身把门拉开,火光恰好刷过他们的脸她的瞳孔里映出一朵正在散的礼,他的眉骨投下一道很浅的影。
陈雨薇抬眼看江临舟,嘴唇无声地形出两个字:“新年好。”她把手心朝下,在空中做了个很小的拜的动作;
他也点了一下头,按同样的口型回话。
她跨上门槛,鞋底在门槛木上“咯”的一声;
陈父朝江临舟点头致意,衝著炮声提高了嗓门:“进来坐一会儿,喝口热的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