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舟本想客气推辞,扭头看了看满街的火光和烟:“家里还守著,我就不进了。”
“就一会儿。”陈父把门往外又拉了半扇,“別站炮底下,进来檐下避避。”
他只好跟著跨进门槛內一小格。堂屋里热薑汤正冒气,陈父塞到他手里:“烫,慢点。”
炮声一阵阵压进来,话都被截成短句。
陈父问了两句“路上好走不”“老人家睡得稳不”,
他一一应著,点头多、话少。陈雨薇站在旁边,把围巾揪鬆了些,冲他做个“坐会儿”的口型,又看了看表。
外头连响渐稀,火光从白亮变成零星的红。江临舟把薑汤见底,放下杯子:“我该回去了,家里还等著。”
“行,那慢点。”陈父不再强留,替他把门只开一条缝让人出去,“明儿再来坐。”
“好。”他对陈雨薇点点头。她也回了一个“再见”的口型。
他跨出门槛,陈父把门合上半扇,先用身子挡著烟,再把门推回去。
暖光在门后安定下来,外头的轰鸣立刻被厚厚压低,像塞进了一床被里。
声浪仍在街上奔跑。江临舟站在檐下的一小块阴影里停了两秒。
耳朵里那层“嘶嘶”的嗡鸣正慢慢从墙退成风、从风退成零星“噼啪”。他把手插回外套口袋,指尖碰到衬里上沾的一粒细灰,轻轻一抹,食指肚上便留下一点黑。他退一步,离开门檐。
街道仿佛被红纸重新铺过:纸筒滚到墙角,剩下细细一缕白烟;
一截还在冒火星的小引线在地上“噼”地跳了两下,。
远处有人高声喊“新年好——”,声音被烟雾割成几段,又被风接起来。
哪家狗被惊到,连叫两声就缩回屋里。头顶一盏老路灯被炮震得轻轻颤,灯罩里嗡嗡作响。
他低头从袖口上拈下一片薄薄的红屑,夹在指尖揉碎。
红屑的边上沾了一点糊浆,黏手。脚下换了个重心,鞋跟把一朵燃尽的碎屑压进青石的坑纹里,发出一点乾脆的“咔”。
他抬起眼:前面是回家的方向,巷子的风把烟一层层扫开,露出一截清楚的路。
他迈步回去。炮声还在后面一阵阵地追,像潮水拍背;他背上的衣料隨风轻轻鼓起来,又贴回去。
每走几步,耳里的嗡鸣就退一分,取而代之的是夜的呼吸。
冷、薄、乾净。
拐过巷角,自家院门的影子出现了,堂屋那盏不肯灭的灯稳稳掛在谱上。
他在门前站了一瞬,听到墙上掛钟“噠”的一下。
新的一年。
隨后他推门入內,门轻轻落回,外头的热闹被隔在门外,屋里只剩下细碎的人声与均匀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