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校园像被水轻轻擦过,光都变得乾净。
音乐楼侧门的玻璃上还留著白天的指纹,指痕在斜光里淡得几乎看不见。
林筱穿了件藏蓝的针织衫,领口露出薄薄的白衬衫边。
格子裙在风里很轻,袜口紧贴著皮肤,鞋跟踩在石砖上发出不慌不忙的声响。
她把那枚小小的u盘揣进口袋,像把一件细碎而重要的事收好。
“走走吧。”她说。
他们顺著梧桐一路往操场去。枝叶把路灯切碎,地上是拼起来的光块。
远处有人在跑,鞋底摩擦塑胶道的节奏很平。
空气里浮动著冬天快结束时特有的味道,一种薄而凉的清气,不再刺骨,却尚未染上春日的暖意。
走了一段,谁也没说话。
录音结束后的那种真空感还在延续,倒不是尷尬,更像是一种共享的疲惫与鬆弛。
“有时会觉得,”
林筱忽然开口,声音和脚步一样轻,
“录下来的东西,好像就把那一刻凝固了。再也回不去,但也不会变。”
江临舟嗯了一声,等著她说下去。
“就像小时候的照片,”
她继续道,目光看著前方被拉长的树影,
“看的时候,知道那就是自己,但又好像在看別人。“
你是觉得,”他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些,“记忆造就了一个人,所以承载著不同记忆的『我,本质上……或许不再是同一个人?”
林筱倏地侧过脸看他,眼里有明显的讶异。
她隨即点点头,嘴角弯起一个很浅的、带著探寻意味的弧度。
“对。就是那种感觉。你怎么知道?”她顿了顿,补充道,
“说得好像你认真想过这个问题似的。”
江临舟的目光投向远处模糊的地平线,夜色在那里与校舍的轮廓交融。
他无法告诉她那场离奇的重生,那庞大的、不属於这个年纪的记忆,是如何日夜不停地拷问他:
这个拥有少年身体和前世记忆的混合体,究竟是谁?
是那个人生失败的钢琴家,还是这个刚刚帮她录完音、未来尚未定格的少年?
哪一个才是真实的“我”?
或者,两者都不是,只是一个基於错误记忆的、扭曲的產物?
“好像在哪里听过。”
他最终只是含糊地应道,將翻涌的思绪死死压回心底。
但他无法完全抑制那思考本身的重量,那重量让他的语调带上了一种超乎年龄的沉缓。
这番话说得有些深,也有些冷。
林筱安静地听著,她没有觉得奇怪,反而被他话语里那种罕见的、近乎迷茫的认真所吸引。
她感觉到他似乎触碰到了某个非常遥远而沉重的核心。
她又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感受拂过脸颊的凉风。
“江临舟,”她叫他的名字,语气比平时更软些,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寂静的湖面,
“你小时候会想像自己以后是什么样子吗?”
问题来得有些突然,跳脱出了刚才关於音乐和录音的、相对安全的范畴,轻轻落在了更私人的领域。
江临舟的脚步未停,目光却下意识地投向远处被暮色晕染得模糊的楼宇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