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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奇小说网>高中生必读经典(套装全7册)>当一个缪斯少女在稻田里沉思

当一个缪斯少女在稻田里沉思(第1页)

当一个缪斯少女在稻田里沉思

【作者交代】

2012年我的母校“台北市立复兴高中”六十周年庆向我邀稿,我以《梦回大屯山城》一文庆贺,毕业三十多年后忆及中学生涯恍如前世之梦。然而,诚如康拉德小说《台风》中一段话:“你若肯仔细想想,就会相信的确有一只不可见的强力大手,伸进尘世之间,摆布芸芸众生,使无知无觉的脸孔各朝一个梦想不到的方向,走向理解不来的目标。”我从山海共伴的兰阳平原来到火山喷发的大屯山城印证了此言。岁月悠悠,挺过风雨交加的成长路,我方能成为我。今日重读仍有所感,遂在原文架构之下大幅增补年少历程,更题为《当一个缪斯少女在稻田里沉思》,扣合本辑题旨,改少年为少女、荒街为稻田,借以纪念那段低头走路、抑郁寡欢的苦闷岁月,盼与年轻的中学生朋友们分享。

如果高中是人生无法取代的一场梦,我在大屯山城复兴高中做了一场勇气与荣耀共存的梦,影响了一生。

1976年,就读宜兰县顺安中学三年级的我,决心要离乡背井追寻更宽广、更丰富的世界,看看自己能长成什么样子。促使我这么想的最重要原因是初二时父亲因车祸猝逝,我觉悟到在崩溃的家里无人能为我导引方向,我必须做自己的明灯,成为主宰,从破碎与贫瘠中寻觅未来。我对未来怀有澎湃的想象,虽不明白是什么,但坚定地知道那必然是关乎一生的事。

人生中有些路不得不走,别无选择。在一个被悲伤锁住的屋子里,人像半个幽魂,一半过着日历会翻页的晨昏,另一半挂在无时间感的状态里,丧失言说能力、无法思考,被泪水浸泡,也只能沉溺在泪水里消融了生机。记得呼吸进食已是大幸,还能奢谈什么未来?然而我内心深处有很深的愤怒,想要抗拒,想一寸寸地把自己从幽暗处境里拉出来。是以,这样的画面如今想起来有点甜又有点疼:躺在收割后的稻田上,仰望天空飘移的流云,空气中充满金黄稻谷的香味,在田草间奔走的小虫爬上我的脸颊又穿过发丝而去,我的身体像鱼返回海洋,被大自然的巨掌托住而感到舒畅,仿佛肩上的枷锁卸下了,根须复活,可以思考,遂心似野马,扬着幻想之蹄在广袤的天空奔跑。我会成为什么?会去有许多璀璨名字的国度流浪吗?会嫁给中学同学种三甲地养五十只鸭还是跟一个有络腮胡的异乡男子私奔永远不要回来?我会离开水井与稻田去更辽阔的世界追求梦想,还是拿一把大剪将不驯的青春剪得粉碎,终老在每年必须接待台风的冬山河边,成为一个猝死也无人为她流泪的小卒?

我决定给自己一个承诺,去辽阔的世界追求知识、锻炼自身。而当时能想到的第一个行动就是到台北考高中,我揣想,念台北的高中比较有机会上大学,而拥有知识方能谷底翻身,这个家才有机会重建。我不知道一般十五岁孩子如何做决定,想必与父母师长商量,审慎规划再付诸行动。我有两个姑妈在台北,大姑妈已成家,单身的小姑妈日夜为工作打拼,我一厢情愿地设想可以投靠大姑妈,寄宿她家,遂大胆地没有征询姑妈同意也没有探听、讨论,直接找导师告知我的决定。

那时离联招报名截止已不远,报考本区的学生自有学校统一报名无须操心,我属越区需个人报考,导师帮我弄来北区高中联招相关数据及个人报名表格,把我叫到办公室,他一面抽烟一面看密密麻麻的报考办法,原本还悠闲地抽烟,后来竟眉头深锁任那支烟搁在烟灰缸自燃而尽,向我说明女生能念的七所学校及其排名,第一志愿北一女、第二志愿中山女中、第三志愿景美女中(男生的志愿依序是建国中学、师大附中、成功高中),接着就排不下去了,上课钟响,师生两人以考到哪里就到哪里、油麻菜籽式的表情作结。

收到准考证那天,才“告知”阿嬷与妈妈,她们仍沉浸在哀痛中没有反对——成长路上,她们一向给我百分之百的自由。或许因为得到信任,我才能放胆地去摸索自己的路,又或许我是个让人放心的小孩,她们才理所当然地放手。如今想来确实有点甜又有点痛,甜的是,年少时对未来一无所知,故拥有无限辽阔的想象空间足以让梦想着床,而如果梦想是灵魂的守护兽,我的小兽那么早现身陪主人历险;痛的是,丧父之恸未愈又要离开家人,那是从骨上削肉的痛苦,十五岁孩子必须自己剔肉剔骨,朝向第二度诞生。多年后,我读到聂鲁达诗:“失去你眼睑光芒的指引,我在黑夜迷了路,在夜色环抱之中,我再次诞生,主宰自己的黑暗。”切中我心,仿佛重现那个瘦小乡下女孩的内心风景。而外在处境多么危险,完全没有准备好且是太庞大无从准备起的混沌状态,我有什么?诚如泰戈尔所言:“不要问我带些什么到那边去,我只带着空空的手与企望的心。”一步跨出,是魍魉盘踞的深渊还是生养牛犊的芳美草原?无从得知。

临行前,阿嬷带我到观音庙祈求考试顺利,若与现今考生家长准备包子、蛋糕、粽子礼拜文昌帝君祈求“包、高、中(音重)”明星学校相较,祖孙两人皆说不清楚高中校名只求顺利,未免过于潦草。菩萨终究是疼爱我的,提着两袋书籍衣物独自搭普通车到台北火车站,小姑妈搁下工作来接,那时三轮车已没落,我们搭出租车,她将我放在大姑妈家附近巷口便匆匆离去,我以为我认得路,彼时台北尚未全面都市化,新公寓与日式台式老屋杂陈,小巷长得差不多,我迷路了,越走越远。还好大姑妈机警,等不到人便打电话问小姑妈,推算我若不是被掳走就是迷路,一路问人有没有看到一个瘦小的乡下女孩,找了几条巷子才找到我。

城乡果然有差距,在校成绩排十名以内,却仅能考上复兴高中。当年,这所位于大屯山下风景优美的学校,在以升学率挂帅的排序中是倒数的。报到那天,大姑妈带我从复兴南路住家搭公交车到台北火车站,进站至第四站台搭淡水线火车,至北投站下车换搭仅有一节车厢的柴油小火车到新北投站,出站后沿途问路,车程加步行将近两小时才到学校。她第一次到这所学校,途中我走在她后面,没有交谈,从中和街转入复兴四路是一段被称为“好汉坡”的上坡路,她穿着高跟凉鞋走得发喘,路程遥远加上一般人对复中的“坏学校印象”,她直白地要我回乡下念高中较实际。我没吭声。

于今回想,我对两个姑妈心怀愧疚也永远感激,她们各有难以跨越的难关,原生家庭不仅从无奥援反而需要她们挹注,却依然给我关键式支持。尤其大姑妈,在她的人生步入大崩坏阶段当口,我毫无商量,突如其来寄她篱下,增添其负担。父亲生前得她支持甚多,猝逝后,我也理所当然想到投靠她。照说,她可以拒绝的,提供给我一席一饭,绝对不是她的责任。我毕竟还小不解人事,理所当然北上,殊不知人情世故岂有理所当然的道理,每一桩他人的付出都是恩泽,即使来自父母亦是如此。高二下学期搬出她家至学校附近租屋之前,我深刻地看到她的挣扎与痛苦,当时不能理解其内在溃败的严重性以致不曾以言语致意——她有她的大痛苦,我有我的小痛苦,两个受重伤的人对彼此的最大善意是不要在对方面前发出哀号。等到自己翻滚过了,有能力理解世间种种痛楚却也永远失去道谢的机会。我写了一副挽联连同佛珠手串放进她的塔位,其中“有情有义”四字传达我的谢意。她收留我,给我落脚的根据地,我的人生才有机会冒出新芽。

那次到学校报到,缴交准考证、户口簿等资料,承办女士翻看户口簿查验,以十分不屑的表情看我:“连自己名字都写错!”言下之意是程度这么差难怪考到这里来。我一看,当下如遭雷击,我把“媜”写成“嫃”,从小学错到初中毕业,一个连名字都写错的人还有脸活着吗?当下好似被甩了耳光。

开学后穿上制服,我非常不快乐。一则会晕车,每早五点起床,空腹出门赶车,若误了火车便改搭大南、光华客运,此二线司机把公交车当成坦克战车开,异常颠簸,加上车程太长,常需在中途下车呕吐再挤下班公交车到校,迟到成为每日梦魇,身体几乎无法承受;再者,寄人篱下总归有个“寄”字,日日思念家人或夜梦父亲躺卧血泊常惊醒而泪,我必须克服濒临溃堤的恐惧感;三因城乡生活经验迥异,完全无法融入同侪之中颇有孤鸟之虞;四是学校升学率欠佳,学生们很难没有失落感甚至自卑感,我尤其是个垂头丧气的失败者,有一股前途茫然的压力压在胸口。那时各校书包大多是深绿色帆布制,上书校名,可说是奇丑无比又充满学校排序之阶级意识,用考试结果把学生分等级,成全了明星学校学生背那书包的荣耀感,同样也张扬了后段学校学生背那书包的自弃感;我看过我校学生到了市区反着背书包遮那校名,也领教过陌生人轻蔑我是复中学生的不屑表情,那种眼神像刀一样割着我的少女心。如果教育现场让一群孩子每天感到自卑,这绝对是该被推翻的。

冬山河畔稻田,彷徨的我曾经在此沉思未来。

这样的高一生,只要有其中一项困难即有可能陷入精神暗道,需与辅导老师商谈,我是四项全来且需独自承受。路是自己选的,做了选择就必须一概承担,这是做人的基本勇气与傲骨,况且我也不想让阿嬷与妈妈知道,一个字也不能说,怎能不抑郁?十五岁的天早塌了,每日扛着残砖破瓦去上学,一周讲不到几句话,低头走路,沉默度日。心受了重伤,躺在稻田里充满雄心壮志的那个少女完全没想到是这种日子。大姑妈看我每天晕车吐得脸色苍白,严肃地说:“你这样怎么念书?我看转回罗东念算了。”我听得出语意内与语意外的意思,仍然没吭声,身心疲困但奇怪的是没有一丝悔意,我非常好强,坚定地知道自己走在正确却艰辛的路上,只准成功不许失败。

既是正确,便自问:种种艰辛如何克服?所幸从小自家务操劳中锻炼出坚毅能力,能谋思、擘画、定夺,尤其我辈农家子弟长于偏乡皆能吃苦耐劳且以之为荣,不轻言放弃也没有放弃的念头——设想,台风吹倒四分地近一千二百坪稻子,弯腰一株一株地收割伏稻,不割完能放弃吗?这些看似不起眼的锻炼已内化成行事态度,遂决定克服晕车弱点,一上车故意坐在司机后面闻那呛鼻汽油味,告诉自己:“闻够了就不吐!”果然身体可以听从意志而修改反应,从此不晕。

美丽的校园抚慰离乡游子的孤独,大屯山云空霞影,观音山落日、淡水河畔蜿蜒的璀璨灯色,安慰着我也触发了敏感的心。我仍深深怀念每一阵向我吹来的山风夹带着季节的芬芳,每一条山路旁轻唱的溪流,每一场暴雨敲击图书馆窗户向我展示什么叫磅礴力量。大自然全面启动陪伴我,中秋节时我买了一个蛋黄酥,独自坐在深谷似的操场石阶上远望淡水河夜景,一轮明月当空,仿佛专诚陪伴我,虽然和着泪吃下蛋黄酥,却也体会“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写的不是难耐的寂寞,是悠然自得的孤独。渐渐地在课业上重拾信心,我知道自己不会一直是个失败者,是以美丽的大屯山城作为碉堡的战士,自我锻炼,找寻人生战场。心,定下来了。

“北投”是温泉丰沛之地,原住民凯达格兰族语“女巫”之意,猜测与氤氲的硫磺雾境有关,故有此名。日据时期为了发展温泉产业,更扩建火车支线到新北投。七十年代中期我就读时,社会仍在戒严,民风保守,然北投与新北投因温泉观光产业而衍生的营运生态,常见莺莺燕燕穿梭其间,尤其灯火渐旺,像我这样留校自习的高中生步向新北投火车站之时,常遇到艳女被摩托车载往温泉旅社,错身之间,想象她们迫于生计必须在欢场讨生活,如同我听闻的流落到灯红酒绿之地的乡下女子,让我郁闷,更为女性坎坷的命运感到痛心。为什么上天这么不公平,为什么黑暗只送给某些人?或许受此影响,我对泡温泉包括后来才知晓的那卡西演奏、酒家菜毫无兴趣。新北投火车站前即是北投公园,终年弥漫温泉热雾,硫磺味不散,俗称“地狱谷”,地热可煮蛋(现在不允许),乃驰名之郊游圣地。我日日经过,只进去一次开眼界,不明白怎么有人可以在呛鼻的硫磺味中喝酒取乐、情欲奔放而不猝死!

就地缘偏僻与地理风情而言,这里不是开办一所中学的好地点,难怪某些势利又肤浅的人传言,被各地学校记三支大过勒令退学的“流氓”学生大多送来复兴高中。证诸校史早年发展,确实曾收留各校问题学生,教育上的爱心作为却在民众心中留下偏见,即使事隔多年仍阴魂不散地罩在一群联考失利的学生身上,好像我们都是爹爹不疼姥姥不爱的男流氓女夜叉,身上带着随时可械斗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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