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看下,吃的东西是不是都给他弄好了?”父亲问道。
“还有的是时间呢。”她说道。
“我看没多久了。”他答道,在椅子上拧来拧去,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她开始把桌子清理出来。水也在壶里咕嘟咕嘟地煮上了。两个人就继续等啊等。
此时三个孩子已经在塞斯利桥火车站的站台上了。这是中部主干线上的一个小站,离家两英里。他们等了一个钟头,有列火车经过——可是他不在上面。外面又黑又冷,只看见红色和绿色的灯光在铁路的远处不停地闪烁。
有个戴着尖顶帽的人来了,好像是工作人员,于是保罗怂恿安妮道:“你去问问他伦敦的车到了没有。”
“不去,”安妮道,“你不要说话——要不他会赶我们走的。”
保罗心里巴望着能让这个人知道他们是在等人从伦敦坐火车来,这听上去多了不起啊。不过他太腼腆了,平时都不愿意跟大人打交道,更不用说眼前这个戴尖顶帽的工作人员了,况且还要问人家问题。三个孩子不敢去候车室等,一来怕被赶出来,二来他们担心要是稍微离开月台一会儿,可能就会错过什么消息。他们就在寒冷的夜色中继续等待。
“也很正常,”安妮说道,“圣诞前夜嘛。”
他们都安静下来,心里害怕他回不来了。他们顺着铁路看向远方,那里就是伦敦了,然而却好像远在天边似的,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什么都可能会发生吧。他们的心都悬了起来,说话的兴致也淡了。就这样,三个孩子又冷又难过,一声不吭地在站台上拢到了一起。
两个多小时过去了,终于,又有列车头的灯光划破黑夜出现在远处。一个搬运工跑到了站台上。孩子们往后退了几步,心里怦怦直跳。火车进站了。这列火车很长,是去曼彻斯特的。两个车门打开了,从其中一个走出来的不是威廉却又是谁?他们朝他飞扑过去,他也兴致勃勃地把几个包裹递给他们,还马上给他们解释,这列长火车原来是不会在塞斯利桥这种小站停的,专门为了他一个人才特地在这里停了站。
与此同时,家里的父亲和母亲已经心急如焚。桌子早摆好了,肉排也炖好了,万事俱备,只等威廉到。孟若太太穿了自己最漂亮的衣服,系着黑围裙。她坐在那里,假装是在看书,其实时间每多过一分钟,她就多一分煎熬。
“唉!”孟若说道,“都一个半钟头了。”
“孩子们都等在那里这么久了!”她说道。
“火车不可能还没到啊。”他说道。
“都说过了,圣诞夜差几个点儿都是很正常的。”
他们心里像有猫抓似的,彼此之间都有点怄气。屋外的白蜡树在冷冽刺骨的寒风中呼号着。这么黑黢黢的从伦敦大老远赶过来可有多难啊。孟若太太心里翻腾着。钟表里的发条继续咔嗒咔嗒地走着,让她心烦意乱。天色已经这么晚了,真是让人越来越受不了。
终于,门外伴随着脚步声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他来啦!”孟若跳起来叫道。
不过他赶紧缩了下身子,母亲已经快步跑到门后等着了。又是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门砰的一声推开了,威廉站在了面前。他把皮质旅行包丢在地上,一把抱住了母亲。
“妈妈!”他叫道。
“儿子!”她也喊道。
她搂紧了他,亲了几下,可是也就这么一会儿,没两秒钟她就退在了一旁,尽力用平常的语调说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确实晚啦!”他叫道,转身去看父亲,“我回来了,爸爸!”
两个男人握了手。
“你回啦,我的孩子!”
孟若眼里湿湿的。
“我们还觉着你回不来了呢。”他说道。
“嘿,不管怎么样都要回来的!”威廉叫道。
儿子又转身看向妈妈。
“看上去还挺精神的。”她说道,自豪地笑了。
“那是!”他大声道,“肯定的,回家嘛,别提多高兴了。”
“哎呀,妈妈,这都还是老样子啊!”他说道,仿佛舒了一口气似的。
大家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结果他突然间就蹦了过去,从炉边拿起一个馅饼就整个塞进了嘴里。
“我说,你在外头可没见过家里这种乡下的烤炉吧?”父亲叹道。
他给家里带了数不尽的礼物,把身上所有的钱都花光了。整个屋里散发出一种奢华的气息。给母亲的是一把伞,浅白的伞柄上还镶着黄金。一直到死她都珍藏着这把雨伞,丢了什么也不能丢掉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礼物,件件都了不得。除此之外,还有好多磅叫得出名字和叫不出名字的甜食:土耳其软糖、菠萝蜜饯,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孩子们觉得也只有伦敦这样的大都市才能找到这些东西。保罗对自己的小伙伴们夸耀说:“那可是真正的菠萝,切成一片一片的,然后做成了蜜饯,可真不错。”
家里所有人都喜气洋洋。家到底还是家啊,他们满怀热烈地爱着它,不管曾经在这里受过多少苦。接下来就是派对,大伙一起乐呵。周围的人都跑来看威廉,想瞧瞧伦敦把他改造成什么样了。结果他们都说:“真有绅士派头,帅得都没边儿了,真的!”
威廉终于还是要回伦敦了。小孩子一个个躲起来哭去了。孟若垂头丧气地上了床。而孟若太太则感觉像是打了麻药,浑身木木的,似乎所有的感官都失灵了。她是如此地爱着自己的儿子。
威廉所在的律师事务所和一个远洋公司有业务联系。仲夏时分上司给了他一个机会,可以乘远洋公司的船去地中海遛一遭,基本不用花钱。孟若太太在信里告诉他:“去吧,去吧,我的孩子,也许以后就再也没有这种机会了。想到你乘船去地中海玩,我甚至感觉比你回家还开心。”但是那两周的假期威廉还是回家过了。即便是地中海这种年轻人向往的旅游胜地,即便是南方这种穷人心仪的迷人所在,跟自己的家相比还都够不上分量。这让平时见不到儿子的母亲心里得到了很大的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