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了神仙手段般的染料,並不意味著终点。
那只是另一场风暴的开端。
城南,新建的中央织坊內,空气里瀰漫著一股崭新木料与机油混合的、略带刺鼻的气息。
上百台织机,已经被陈默提供的图纸,彻底改造。
机身变得更加庞大复杂,內部的综片与躡蹻结构,精密得让所有老织工都头皮发麻。
胡万三站在一台改造后的织机旁,看著梭子在经纬间疯狂穿梭。
他听不见那喧囂的机杼声。
他听到的,是银子融化成水的哀嚎。
是他们这些商人,从牙缝里省出来,押上全部身家性命的银子,正隨著那飞梭,一寸寸地烧成灰烬。
陈默拿出的“织造工艺改进”,核心是一种他从未听闻过的双层提织法。
这种织法所需要的经纬密度,高得匪夷所思。
消耗的丝线,是江南最顶级的云锦的两倍还多!
“陈大人!”
一个声音在喧闹的工坊里炸响,带著压抑不住的尖锐与愤怒。
是商会里专司帐目的钱掌柜。
他手里死死捏著一本帐簿,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惨白,那张精於计算的脸上,此刻一片铁青。
一场临时的会议,就在这嘈杂的工坊角落里,被强行召开。
钱掌柜將帐簿“啪”地一声,狠狠拍在堆满丝线的木箱上,震起一片灰尘。
“我们敬佩您在染料上的神来之笔。”
他先是躬了躬身,语气却像淬了冰。
“但做生意,不是神仙画符!是要算成本的!”
他伸出三根因为愤怒而颤抖的手指,在眾人面前狠狠地晃了晃。
“三倍!按照您这种织法,我们『南阳锦的成本,是江南云锦的三倍!是整整三倍啊!”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引得周围的工匠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惊惧地望向这边。
“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我们就算不眠不休织出来,也根本卖不出去!谁会三倍的价钱来买一匹布?”
“这不是在做生意,这是在烧钱!烧我们所有人的身家性命!”
钱掌柜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了陈默的脸上。
“我们好不容易打通蜀中商路,是为了活下去,是为了站起来!不是为了让您这么隨心所欲地挥霍!您这是要把我们所有人,都拖进万劫不復的深渊!”
胡万三也面露苦色,连忙上前,肥胖的身躯挡在两人中间。
“大人,钱掌柜也是心急,您別见怪。”
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声音艰涩地劝道:“大人,要不……我们还是稳妥一些?用传统织法,结合您的新染料,已经能稳贏江南了。这般……这般孤注一掷,风险实在太大了……”
其他几个商人也纷纷附和,脸上写满了恐惧和动摇。
他们觉得,这位陈大人在染料上取得一次神跡般的成功后,彻底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