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譁然。
空气仿佛凝固了。
白大儒那张清高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浑身都气得发抖。
“陈大人!你……你这是何意?!”
“老夫知你精於算计,可兴办教化,乃是圣人之道,岂是铜臭之术可以衡量的!”
他指著陈默,声色俱厉,那八字鬍士绅更是发出一声冷笑,言语尖酸刻薄,如同淬了毒的针。
“呵呵,陈大人真是『高瞻远瞩啊!”
“放著能出状元、光宗耀祖的阳关大道不走,偏要去沾那些下九流的工匠之学。”
“莫不是觉得,科场文章太深奥,您这位『活財神也算不出里面的赚赔,所以就挑些简单的来糊弄我等?”
另一位士绅更是直接撕破了脸皮,声音尖利。
“我看他就是包藏祸心!他发行债券,是让商贾坐大;他公布秘方,是让工匠骄狂!如今若是再教他们识文断字,莫不是想让他们读懂了帐本,看透了地契,学会了律法,来挖我等世家数代人的根基吗?!”
“这,才是他真正的狼子野心!”
这番诛心之言,让那些商贾们面面相覷,神色变得极为复杂。
他们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却又不敢与白大儒那喷火的目光对视,只能眼巴巴地望著角落里那个依旧闭目养神的年轻人,既有期待,又有不安。
陈默的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倦怠的神情,仿佛这些话都只是扰人清梦的蚊蝇。
他甚至懒得与他们爭辩一个字。
只是对著身后的书吏,打了个哈欠。
“图表,拿上来。”
两名书吏吃力地抬上一块巨大的木板,上面用图钉固定著几张写满数字的麻纸。
没有激昂的辩驳。
没有愤怒的回应。
只有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数据。
陈默慢悠悠地站起身,骨节分明的手指,点在了第一张图表上。
“各位请看,这是『南阳锦染坊上报的年度损耗。”
他的声音平淡得像在念一本枯燥的帐簿。
丝绸商胡万三的胖脸猛地一抖。
“因工匠不识字,看不懂复杂的染色配方,更记不住繁琐的织造图样,每年因操作失误而报废的锦缎……”
陈默顿了顿,目光扫过胡万三那张已经开始冒汗的脸。
“价值,三千两白银。”
胡万三的身体猛地一震,袖中的手死死攥成了拳头。
这数字,陈默知道,他自己更清楚!这是他心头每年都在滴的血!
“如果他们能识字、会基础算术,这笔损失,就能变成诸位口袋里的利润。”
陈默的手指,又移到了另一份数据上。
“这是城中商铺去年的诉讼记录,共计三百七十二起。”
“其中,超过一半,是因契约不清、口说无凭引起的纠纷。”
“衙门耗费了多少精力?诸位商人又损失了多少金钱?”
“如果人人都能读懂契约,这些麻烦,会减少多少?”
整个议事厅,死一般的寂静。
商人们的呼吸声都粗重了几分,他们不再看那些义愤填膺的士绅,而是死死盯著那几张麻纸。
他们的眼神里,贪婪的光芒再次压过了对士绅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