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府的春天,温润得像一块上好的暖玉。
知州大人站在后院的廊下,看著那棵歪脖子树下的躺椅,眼神里闪烁著一种近乎狂热的光。
他没有去打扰那个正在安睡的年轻人。
只是无声地转身,脚步比来时沉稳了许多,背影里透著一股老树开新的决绝。
这南阳府,终究还是太小了。
这池子,养不住真龙。
他要做的,就是把这池子挖得再深一些,把水搅得再浑一些,让这条懒龙,不得不翻身。
……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滑了过去。
陈默那套被他命名为“责任到人,后果自负”的甩锅体系,在最初的混乱与阵痛后,竟爆发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效率。
府衙的官吏们,从最初的战战兢兢,到后来的麻木,再到如今,已经隱隱生出了一种畸形的快感。
他们发现,当不再需要层层请示,当手中的权力与责任真正对等时,办成一件事的满足感,竟是如此强烈。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怕。
怕那个隨时可能从后院溜达出来,睡眼惺忪地问上一句“此事为何还未了结”的年轻人。
在南阳府衙,陈大人的这句话,比阎王的催命符还管用。
而这一切的缔造者,陈默,对此一无所知,也毫无兴趣。
他正享受著人生中最愜意的一段时光。
没有堆积如山的公文。
没有鸡毛蒜皮的纠纷。
甚至连来访的客人都少得可怜。
他可以心安理得地睡到日上三竿,在后院的躺椅上,一躺就是一整个下午。
完美。
这种神仙日子,让他那张总是睡不醒的脸上,都泛起了一层健康的红润。
然而,这种完美,总是脆弱得不堪一击。
这一日,陈默刚在躺椅上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准备与周公进行一场深入的棋局探討。
户房主事刘大人,又来了。
他几乎是小跑著进来的,满脸红光,脚步轻快,与十日前那副被掏空了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的手里,捧著一本厚厚的、崭新的帐册,像是捧著自家刚出生的亲孙子。
陈默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那股名为“被打扰”的不悦,让他半眯的眼眸里,透出一丝危险的信號。
“陈大人!”
刘主事的声音里,带著一种压抑不住的亢奋。
他跑到跟前,甚至都忘了行礼,激动地將那本帐册摊开在陈默面前。
“大人!您看!您快看啊!”
一股浓郁的墨香扑面而来。
帐册上,是一排排清晰的、用硃笔標註过的数字。
陈默懒洋洋地扫了一眼,没什么兴趣。
不就是一堆数字么。
“说。”
他的声音里,带著一丝刚被吵醒的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