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喃喃道:“怎会是他……”
堂外的议论戛然而止,所有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薛掌柜身上。
赵归夷瞳孔骤缩,猛地挣脱束缚,发了疯一般朝着陶勉跪着挪过去:
“大人,是我!是我做的!我杀了他们!全是我!和这个薛掌柜没有任何关系,他什么都不知道。是我,都是我!”
“湘儿,够了。”薛掌柜低声打断她,“你不必再为我掩盖了。大仇已报,我此生已无遗憾。”
说罢,他撩开前褂,缓缓跪下下来,目光中满是决然:“陶大人,一切都是我所为,和湘儿没有任何关系。要罚,要杀,一切罪责,都由我一人承担!”
陶勉叹了口气,神色未变,只将惊堂木一收,随即看向李长曳。
李长曳立于阴影之下,身形微动,像是迟疑许久,几度不想踏到堂中,最后她深吸了一口气,终是抬脚踏入堂中。
她目光落在那跪地之人身上,最后在堂中央站定,朝着他微微一揖,声音不高,却清清楚楚:
“薛掌柜……不,该唤您一声——沈老爷。”
薛掌柜抬起头来,目光中闪过一丝慈爱与苦涩:
“果然,还是瞒不过我们李班头。”他轻声道,语气里既有叹息,又似释然,“不错,我原是香河县沈家人,沈云之。”
大堂外一片哗然,有老人喃喃道:“沈云之?不就是十几年前被灭了全族的沈家家主吗?”
李长曳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沉默片刻,才轻声叹道:“其实一开始,我并不知道是你。”
薛掌柜接过话头,语气温和,似是在鼓励她继续说下去:“那你是何时确认的?”
李长曳目光沉静,缓缓说道:“那日,我和阿月在粥铺,你给我们提供线索时,我就感觉道有些奇怪。你为何对县衙的事如此上心?”
她顿了顿,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理清思绪:“可等我碰上赵掌柜,接连抓到见云,又意外得知沈家当年的旧案真相……每一条线索都来得太过顺利,那时候我反倒开始怀疑赵掌柜了,对你的戒备就慢慢淡了下去。”
讲到这里,李长曳的语气渐渐沉稳起来,声音却愈发坚定:“直到昨日,见云死在牢狱中,我听狱卒说,那天的饭食是你送的。我这才明白,一直在幕后操控的人,正是你。”
她目光如炬,直视薛掌柜:“一个人能如此了解县衙的动向,知道郑秋每日早上会去听书,还知道县衙厨子何时会告假,甚至于,精通药材。除了你,还有谁?”
一旁的阿月猛地一拍脑袋,惊道:“五味肉粥!那五味肉粥加了药材!”
李长曳点了点头:“可即便如此,我仍旧不能断定。直到昨夜,赵掌柜听闻见云之死,几乎没有一丝迟疑,便将所有罪名一力揽下。我那时便猜到,若她真是沈家小姐,世上能让她毫不犹豫、甘愿赴死保下之人,恐怕只有一个人,就是……”
“那个传言中早已病死的沈家老爷。”
听到这里,薛掌柜眼中泪光闪烁,声音也有些哽咽:“李班头果然慧眼如炬。”他叹了口气,“若是当年,香河县有你这样的人,我们沈家,也不至于……”
“别说了!”赵归夷哭着扑向他,泪水早已模糊双眼,声音几近嘶哑,“别说了,我说了都说是我做的,陶大人,都是我做的。”
薛掌柜缓缓伸手,将她搂入怀中,语气温柔中又夹杂着哀伤:“湘儿,没事的。李班头他们……早就知道了。”
赵归夷伏在父亲怀里,泣不成声,肩膀微微颤抖,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长曳沉默片刻,终还是每忍住,问道:“那为什么要杀见云?我查了赵掌柜送来的其他吃食,里面只有轻微的蒙汗药,偏偏只有见云那一碗里加了会使人产生幻觉的羊金花。”
薛掌柜低头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发丝:“为什么要杀他?”
他语气平静,眼底却翻滚着浓烈的恨意:“他是灭我沈家满门的元凶,我们这些年颠沛流离、所承受的苦,哪个不是拜他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