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你这件衣裳就算是今天连夫人穿着的那件缂丝都抵不得了!别太贪心,适可而止!“
张合德朱蔻色的指甲圆润而细长,抱臂而立神情不爽。
瞿幼璇只是举起来看了看,端详后就示意府中使女恭恭敬敬地捧了回去。
淡淡说道:“妾的出身虽不可比肩张氏高门,倒也算是士族名门,也是有些教养在身。万钟则不辩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
张合德先是神情阴翳,再是闻此笑得前仰后合,上前绕她身边走了几步,忽然转身说道:“此处是我的内府,没有外人。我既有求与夫人,自然听凭夫人!礼义廉耻,先且抛开吧!“
瞿幼璇平视着她,她也回视她,眼中流转相互交,碰止于异口同声:
“明查官银案!”
“是为官银案?”
果然,也不出于此了。二人交锋暂且停止,相视一笑后立刻紧张蹙眉。
“你如何得知?”
张合德神色阴沉,手中随意抓握的玉镯被她捏住,一错不错地盯着瞿幼璇。
仗着身高,瞿幼璇原本微微依靠着衣撑而与之平齐忽而立好。她有些怀疑,眯着眼道:“王妃之心倒叫人不好懂了?旁人是官银案埋得越深越好,王妃却……”
“我们都是聪明人,不该问的少问!……知道的越多,反而引来杀身之祸……”
张合德顺势坐在椅子上,端起茶盏不尝却反复擦盖边。
“茶水也要趁热喝……这事情啊,讲究如火如荼才叫个精彩绝伦!瞧着丑角们露了马脚、丑态百出,才能引来看客一声招呼!王妃,同舟共济啊!”
瞿幼璇嬉笑着坐于她身边,竟一笑而勾肩搭背地同她讲。
张合德烦的青筋都暴起,一个寒颤欲推也推不开,反倒惹得瞿幼璇步步逼近……
“我忍不了了,下个月,至少下个月我们要见真章!”
“可笑!你逼的也忒甚了些!脸面竟也不讲究了!”
瞿幼璇皮笑肉不笑,从牙根里挤出的话惹得张合德嗤笑。
她道:“事情难点在于软化阎湜彧!你可行啊?”
瞿幼璇纳闷,问道:“王妃何以见得我能胜任?”
张合德但笑不语,讳莫如深,单单几字:“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瞿幼璇也不笑了,露出真正的神态——寡淡而散淡。
“夫人善训劣马,我也是看在眼里的。作恶多端的、桀骜不驯的、刻薄寡恩的、固执偏颇的各有各的良方,不一而足可谓一应俱全。想必也是见过邓玲了吧,她如何?”
女人侧首,神色中带着些期待,随意挥手示意使女守在门口。
“不出所料,光凭邓玲是没有那般底气同我叫阵的。我夫再仕途阻塞终归也是御前侍奉的,而我好歹也是幽州官属,犯我的怵不上算。”
“王妃派她做了个马前卒,屈才了!合该饮些宝材医医脑子,千万莫大材小用,失了人家的效忠之心!”
张合德了然在心,嘴上虽说着驳斥的话,却仍道:“你这人狂妄而放肆,非我,合该杀你千遍万遍了!”
“这话似曾相识,倒像是从哪里听过似的。我想想,好像是舅母从前的教诲,倒是磨得连耳朵都记住了这等话。“
瞿幼璇端详着这奶白色的冰裂纹汝瓷,散漫说道。
“嘉远公府家大业大,皇亲贵胄们尚且要避一头之地,何况是士家!不过嘛,今时不同于往日,天子年迈,立储事大,人人都愿在这群雄逐鹿之际初露锋芒。不知夫人可有谋划?”
张合德压低声音贴着耳边才同她讲道,二人神情算不上放松,却也倒有几分信任。
瞿幼璇沉默一会儿,被她再三推搡才说道:“不欲为何。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何况这凌云之木不见扶持,母胎穷潦,自身弱小,难成凌云之势。群雄既生觊觎之心,当有自知之明,谋得生之一所,求得休养生息之法。“
“激流勇退?这不是你的风格。”
“孑然一身自当别无顾虑,两身之家你中有我,不敢稍作轻忽。”
张合德沉默,挑挑瞿幼璇的披帛,捏着柔软丝滑的织品不由轻叹,道:“你也会爱人?你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