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家大业大,他们这些纨绔旁的染指不了,借着国公府的势做生意赚些日常花销却是平常,如今财路要被皇帝断了,怎能不恼。
几人喝高了污言秽语,言辞间对皇帝很不恭敬,更言说要连同其他人一起违抗圣令,坚决不能便宜了皇帝小儿,被谢逍厉声打断。
“够了。”
谢逍严肃提醒他们:“先前你们将手伸向京营,已经在陛下那里记了一笔,是当真觉得陛下不会动你们吗?”
几个叔叔涨红着脸,尤其那位谢三叔,不忿道:“皇帝这是不给我等活路,我们难道要坐以待毙任由他宰割?如今最能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的就是大郎你,你为何不劝劝皇帝?”
有人阴阳怪气:“大郎如今被皇帝重用,前途无量,哪能体会我们这些叔叔的不容易,自然不跟我们一条心。”
埋头吃东西的晏惟初听到这句“啪”一声搁下筷子,抬眼看向说话的那位堂叔,冷然道:“这般说来,表哥是不该在陛下面前请罪为你们说好话了?反正在几位叔叔这里也落不到好,表哥这样里外不是人,何苦?几位叔叔让表哥去劝陛下,怎不看看那些文官倒是劝了,结果呢?当朝次辅都被斩了,你们不怕死想劝怎不自己去劝?”
“你这小娃娃怎说话的?我们几个毕竟是你的长辈!有你这么不客气不礼貌的吗?你懂不懂什么叫规矩?”那人被晏惟初这样回怼,脸上挂不住,他们并不知晓这安定伯世子是皇帝亲表弟,既已进了谢家的门,那就是他们谢家人,怎能这般放肆不敬尊长!
晏惟初讽笑,你有几条命够格做朕的长辈?
“我说话就是这样,我说错了吗?”不爱听憋着。
对方:“你!”
谢逍亦开口:“堂叔何必咄咄逼人,世子年纪小是有些口无遮拦,他说的却也是事实,只是话不中听罢了。”
这下几个叔叔都不干了:“大郎你这话的意思是我等让你在皇帝面前受罪了?是我等拖累了你?你在这把话说清楚!”
你们知道就好,晏惟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没兴致再跟这些人废话,冲谢逍道:“表哥,我吃饱了,先去外头玩儿。”
谢逍点点头,也不想他再留在这饭桌上。
晏惟初干脆离席,那几个叔叔吹胡子瞪眼十分不满,纷纷责怪起谢逍。
谢逍由着他们表演,至于那些让他去劝谏陛下的话,则充耳不闻。
片刻后,谢逍也出来时,晏惟初带着一群弟妹正在院子里玩儿投壶,俨然其中的孩子王。
谢逍抱臂在旁看,晏惟初利落投箭入壶,回头冲他笑:“表哥也下了桌?”
谢逍学着他的语气:“气饱了。”
晏惟初怀疑自己这夫君是在逗他:“表哥——”
“回去吧。”谢逍或许也觉得这国公府上无甚意思,反正这顿家宴也用得差不多了,这便打算带他回去侯府。
晏惟初刚说好,过来个管事,请他们留步,说老夫人想见他们。
于是他俩又去了后院。
晏惟初来了这国公府几次,都未到过后头,今次是第一回,这国公府百年世家,雕梁画栋的,果然气派得很。
这座宅子是开国时太祖皇帝御赐的,京中高门里最好的一座宅邸,规制比那些亲王府也不差。
见晏惟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谢逍问他:“在想什么?”
晏惟初低声笑道:“表哥,你知道为何当年太祖皇帝登基后,要定下你谢氏为后族吗?”
一如太祖皇帝那样的雄主,不可能预料不到一两代之后谢氏这门外戚将何等煊赫威慑皇权,定下大靖皇后只出谢氏的祖制,实乃遗祸无穷的昏招,可偏偏太祖皇帝这么做了。
谢逍随口说道:“太祖皇帝与皇后恩爱佳话流传百年,加之谢氏先祖为大靖开国立下过汗马功劳,故而如此。”
晏惟初却摇头:“能有多恩爱,太祖光是儿子就三十几个,后宫妃嫔无数,算什么佳话?何况大靖开国功臣众多,别人也不过封侯拜相位极人臣,哪有谢家这样的世代荣宠。”
谢逍看他一眼:“那你说为何?”
晏惟初笑吟吟地说:“都说谢家先祖当年在崤关之战中身中数箭仍护着太祖突围,于太祖皇帝有救命之恩,不过这也不重要,太祖的皇后是你谢氏先祖的亲妹,可太祖真正中意之人,怕不是你谢氏先祖本人吧。”
“……”谢逍语滞,“莫要胡言乱语。”
“自然不是胡言乱语,”晏惟初笃定说,“可惜太祖有情,而你谢家先祖无意,立国之后便只身去了乌陇,世代镇守边关,就连太祖赐下的这座京中宅子他也没住过几日,都便宜了谢家其他人。”
谢逍自是不信:“太祖皇帝与先祖皆是百年前的先人,你又如何会知晓这些?”
晏惟初道:“宫廷秘闻嘛,总有蛛丝马迹流传下来,我在陛下那里看过一幅当年太祖皇帝亲手作的画作,画中人就是你谢家先祖,旁边还题了一首诗,无非风月情爱落花有情流水无意那些。”
这东西是他前些日子心血来潮,让人整理宫中旧物时发现的,稀奇的是这般私密的物件太祖皇帝当年既未销毁也未随葬,反而让之流传至后世。
谢逍皱了皱眉:“这种东西,陛下也给你看?”
不怪他多想,涉及太祖皇帝的清誉,今上自己看过便也罢了,如何会传阅至外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