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镖忽然有种这位定北侯已经完全不在乎身家性命的直觉,明知道做了这事之后便是与全天下的儒生为敌,随之而来的将是无穷尽的攻讦和口诛笔伐,皇帝之后只要顺势将他交出去给那些人一个交代,就能完美隐身还解决了所有麻烦,但他还是决定去做。
晏镖愈发佩服他,一拍胸脯:“侯爷你把我这顺王当什么人了?这种事情,怎能少了我的份,我也早就看那群自私自利、空谈误国的生员不顺眼了,这事必须带上我一块!”
谢逍点了点头。
晏镖又伸手拍他肩膀,口无遮拦:“陛下不要你,你回头也把他休了算了,我早就说你这小夫君太凶悍了,等过后我给你找几个好的,姑娘郎君,什么样的美人都管够。”
谢逍面色冷淡,转身离开,点兵去了。
*
定北侯带兵查封江南云山书院,强摘先皇御赐匾额,将书院上下近千人尽数押下狱严审的消息传回京,举朝哗然。
又有人想煽动学子叩阙,不过经过上回,谁也不傻,背地里声音骂得越大的,越不敢去皇帝跟前闹。
弹劾谢逍和晏镖二人的奏章像雪花片一样飞进瑶台案头,晏惟初根本无所谓,他反正也不看。
他只关心表哥知道了他要立后,带人跑去余安查封云山书院,闹出这么大动静究竟是何意思?还剩二十日,表哥到底回不回来?!
没有人能回答他。
就连郑世泽看着晏惟初一天比一天黑的脸,也开始后悔自己出了个馊主意,定北侯不会吧?不会真的不来了吧?还是不是男人啊?!
他都不敢想要是到了大婚那日谢逍没出现,皇帝下不来台,自己这个瞎出主意的得承受多大的牵连怒火。
晏惟初更后悔,早知道整这么多花样做什么,直接把人绑回来了事。
他就应该上次回京时强行将谢逍也带回来……
崔绍每日来御前禀报外头的情形,谢逍在江南做的事在许多人看来是桩桩件件罄竹难书,便是他们锦衣卫再如何盯着,各种抨击谢逍擅权自恣、欺君罔上、目无王法的言论也快压不住了。
谢逍在那些人的嘴里完全从国之功勋变成了佞幸权奸,活该被诛九族的那种。
晏惟初听到这里皱眉打断,问崔绍:“诛九族?他们要诛定北侯九族?”
崔绍低声道:“是有人这般叫嚣。”
晏惟初冷漠脸:“九族是不是包括妻族?”
崔绍:“……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
晏惟初气骂道:“所以他们想诛朕和朕的父皇母后?他们是不是想造反?!”
“……”
崔绍犹豫纠正了一句:“侯爷的妻族是安定伯府,他们想诛的应该是安定伯和渭南王。”
“那也有朕的份!”晏惟初恨道,“他们明知道安定伯世子是朕还敢这么说,反了天了!”
诛九族诛到皇帝头上,那可真是旷古奇闻了。
崔绍不敢置喙,别说诛定北侯九族,怕是动他一根手指头皇帝都能叫人九族陪葬,想什么呢。
他道:“余安的云山书院在两年前曾经接受过隆逆一笔四万两白银的捐赠,侯爷便是以此为名认定他们与逆王有染,将人都押下了狱,很多人为他们喊冤,说侯爷过于借题发挥,将那么多学生也押下,连坐太广。”
晏惟初自然知晓谢逍就是借题发挥,丝毫不在意:“自认清白的怕什么查,定北侯还能将他们屈打成招不成,派人去传圣谕,但凡生员,私下与朝廷命官有过接触、妄议国事者,全部革除功名,若有其他罪行,再行严审。”
他不需要谢逍为他背骂名,他就是要给谢逍撑腰。
他不但要查封云山书院,日后这些私塾书院皆要整顿,他会以朝廷的名义在各州府县增设更多官办学堂,要读书要科举入仕就去官学,谁也别想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受着朝廷恩惠还想骂他这个皇帝和他的皇后!
两日后,早已致仕远离朝堂的太师章文焕出人意料地上奏本,自请关闭京中云山书院。
他们虽与江南那边的书院早已分家,但毕竟同根而生,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愿以此自证清白。
晏惟初直接准了。
他这位先生大概是第一个看出他整顿学政决心的人,书院现下不主动关,日后也要被迫关,不如给自己留份颜面。
晏惟初心知他与章先生这场博弈就快到结束时刻了,只看先生是打算坐以待毙,还是最后孤注一掷再赌一次。
同日,镇国公府在收下皇家聘礼后,国公谢袁魁依制前来瑶台叩谢天恩。
他是知晓皇帝要娶的皇后究竟是谁的,根本不是外头传说的他谢氏旁支女,宫廷内侍早就去知会过就是他儿子谢逍。
这老东西自从回京养老没了自由,日日战战兢兢,皇帝看上他儿子他那是求之不得。
在晏惟初面前,谢袁魁极尽谄媚之词,言说当年他夫人生产时,他偶得奇梦,梦见凤凰落于自家梧桐,原是早有预兆,他家的麒麟子生来凤命,皆是隆恩浩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