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已无蒙面人继续挥洒名单,白纸和黄纸落了一地,有官兵在急匆匆地打扫清理,不许百姓拾捡,另有大批士兵奔向各处城门,防止有人出城逃跑,街上没什么人,上京城中这么闹了一场,犹如雷霆劈下,很多人都知风雨将至,百姓匆匆归家,紧闭大门。
马车路过长街,桑昭隐约听见高门宅院里传出的哭声。
似有似无,断断续续。
她想起入京前收到的关于张荷那位嫁来上京的女儿的情报。
这位张女公子,早在入京的第二年自杀,死后连个坟都没有,被死草席一卷,随意抛尸,收下她的官员不在意,闾春那边也无人询问。
像是枯叶落至湖面,轻飘飘,无人在意。
桑昭和卫鹤进宫的时间已不算早,天子议事的大殿里,该到的人都到了。
临鄣王正向天子保证已派兵把守各个城门,城中无人能够趁乱逃出。
一段时间不见,天子清减许多,面色疲惫且憔悴,高台王位之上,愈发显得身形单薄。
张宣立在下侧,见桑昭和卫鹤进来,沉默无言,神色复杂。
桑昭刚刚停下脚步,王座上的天子已经起身,与她相望:“你想怎么做?你觉得,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桑昭道:“该死。”
“好。”
天子点点头,忍不住咳嗽两声,嗓音显得无力苍白,“那就死。”
桑昭没想到他这么配合,有些诧异。
张宣忍不住皱眉:“陛下,此事还待商议,不可急于——”
天子难得挥手打断了这位老师的声音,摇摇头,坐了回去,看着底下并肩而立的卫鹤和桑昭,忽然笑了笑:“之前,常宁死的时候,朕召卫侯回京,也是在这里,朕胡思乱想许多,以至于见到卫侯后,说了句荒唐的——愿生在寻常人家。”
“不过卫侯说得对。”他手下压着那本誊抄的名册,继续道,“现在这样的世道,若是生在寻常人家,常宁无法如此妄为,她只会成为死在她手底下的那些人。寻常人家大概是,得有点钱,有点权的寻常人家才行。”
江清安静看着,临鄣王忍不住出声:“陛下——”
天子仍是摇头:“杀吧。”
他再次重复:“杀吧。”
“朕,是个极平庸的人,若非先帝长成的皇子只我一个,这位置也轮不到我。”他说,“杀吧,朕不想日后史书之上,朕的名字后,只有登基和驾崩。”
他撑着书册,缓缓巡视殿内众人:“诸位爱卿,千辛万苦走到如今的位置,或许也不想来日在后人眼中依旧一事无成,朝堂腐败,百姓困苦。”
临鄣王动了动唇,喉咙微涩,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天子已经没什么想说,当日在那酒楼里,他已经算是疯过一回,如今再来一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想再管事后会如何,谁反谁不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