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紧张地看她,而她果然唱的是那支: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
皇上哈哈大笑起来,他已听出此词讲的是那夜他与师师在房内的事情。他夸此词填得好,随口问她:“你什么时候填的?”
师师一派天真:“我哪儿能填这样的好词,是周邦彦太乐正填的。”
此话好比雷霆,别人听不出毛病,我与皇上都为之一震。
师师惊慌掩口,一副无心说错话的表情。
皇上紧盯牢我看,微微笑:“好啊,邦彦,你很不错!”
大家不欢而散,师师送客时,路过我身边,脚步一踉。在我扶她的当口,她说:“彦郎,我最恨别人负我。”
皇上果然猜出那夜我藏在房中,也打听清楚我与师师往来颇密。他舍不得师师,却舍得我,随便给我编派几条罪名,要将我贬出汴京。
我苦笑,这事儿怪不得别人,只怪我明知师师心思颇多,还不与之隔离。
世态炎薄,离京之日,居然无一人敢来送我。
欲登船时,书童忽然唤我,说有人来送。
我回头看,居然是师师。
她着一件红色镶狐毛斗篷,梅花一般俏立在寒风中。
她说:“你看这水。”
“怎么?”
“彦郎,女人便是这水,男人便是这船。你随着水的性子,船身自然平稳,逆水而行,风波便多。”
“这是临别赠言?”我冷嘲。
她笑:“我能让你被贬,也能让你被器重。”她从怀里掏出纸笔,说:“你不想写些什么吗?”
我哈哈笑了起来:“李师师,你到底是要我的人,还是要我的词?”
“既要你的词也要你的人。”她回答干脆。
为这一别,我写下了那首被世人吟诵至今的《踏莎行》:柳荫直,烟里丝丝弄碧,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登临望故国,谁谶京华倦客,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桑条过千尺,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映离席……
她将词收入怀中,笑着看我:“我会将此词送给皇上,我有把握可以用此词救你出困境。”
“这又何苦?用一词害我,再用一词救我!”我也笑。
“不这样做,你又怎么能听话?彦郎,专爱我一人与被贬,你会选择哪一个?”她的笑比河岸上的北风还要冷。
…………
本想讲一个才子佳人的故事给你们听,但是,真实往往都不美好。接下的故事,你们看史书便可知晓——宋朝灭了,宋徽宗被金人俘获,赐封为“昏德公”。李师师死了。
而我——哎,请别问我的后来。你看,我要么因李师师被贬,失去事业;要么俯命李师师,从而得到皇上器重,失去文人气节,然后成为亡国之臣。
在这场败掉的男女战争中,我只想告诉你们一个道理:被爱并非是美好,特别是遇上占有欲太强的聪明女人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