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必须立刻彻底地将慕砚与此事切割干净。
“传旨,罪奴霍宵晴,流放期间不思悔改,假冒皇亲,滋事生祸,损及民财,害及人命,着即缉拿。待旨意抵达桐城,三日内,问斩!”
八百里加急的驿马携着朱批圣旨冲出宫门,驰往南方。
而此刻,慕砚的车驾,刚刚驶入都城北门。
退朝后,慕砚才匆匆赶到,径直闯入皇帝寝宫。
彼时皇帝正在和太子慕桢在下棋,看见来人,父子俩皆露喜色。
“慕砚哥哥!许久未见了!”慕桢眼睛发亮,扔下棋子便起身,“你可算回来了!”
慕桢今年不过十四,自打会跑起就跟在慕砚身后转,他对这个堂哥十分信赖尊敬。
皇帝也站起身,语气关切:“砚儿,西濑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一声不吭?朕也是看了奏报才知。现如今怎么样了,灾情可稳住了?需要多少赈银粮草,你只管开口,朕让户部即刻拨付。”
“陛下,慕砚确实是为西濑之事而来,但西濑目前暂安,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慕砚径直跪下,“恳请陛下收回成命,不要杀霍宵晴!”
怎么又是霍宵晴!
皇帝面怒不快,他说:“你先前非要朕批的那个桐城水利,不会就是被她蛊惑了吧?朕都听说了,此女手段了得,既然西濑已经无虞,后续押运钱粮物资之事朕另遣人便是。你既然回了都城,就好好住下,别再走了,留在宫里陪陪朕,也和你皇弟多交流交流。瞧你,人都瘦了一圈……”
“陛下容禀!”慕砚抬首陈情,言辞恳切,“霍宵晴确有经世治水之才,绝非蛊惑之言。桐城水患多年,是她亲手勘测、设计,提出筑坝根治之策。她更有超越常人的眼光,西濑旱灾若要治本,非引水不可。她提出的东水西调之策,正是将桐城丰沛的沧江水,通过开凿运河引至西濑,可永绝旱患!慕砚此次前来,正是想与陛下商议此千秋工程!”
此前慕砚力主建设水利工程却并未提及霍宵晴,因为当时都城里对霍氏非议正盛,慕砚怕再提起她的话,不仅工程无望,她可能也会再次蒙受无妄之灾。不过眼下,他只想帮霍宵晴正名,她的才华与功绩不该被埋没!她应当光明正大地活在世人赞叹之中,她绝对是东寰王朝数一数二的……不,是当世罕见的治水奇才!
皇帝却听得眉头紧锁:“她在桐城建水利已搞得民怨沸腾,伤亡不断,你还要把西濑也交到她手里,把西濑也搭进去?那是你父王留下的基业!你怎可如此轻率,毫不爱惜?”他越说越痛心,“砚儿,你太让朕失望了!”
“父皇息怒!”慕桢见状连忙跪了下来求情,“父皇,慕砚哥哥绝无此意!他一心想让西濑百姓过上好日子,儿臣相信他,哥哥是想让西濑更好啊!”
“好什么好!他现在为了一个女人,三番五次地为她奔波……”皇帝看着慕砚清减憔悴眼带血丝的模样,到底是心疼占了上风,“你看看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人都瘦了一大圈!回来了就别走了,打今儿起就住在皇宫里吧,让御膳房和太医院好好给你补补养一养。”
孩子大了还是需要个贴己人照顾才行!
“你和霍宵晴的婚事早就作罢了,朕让丽妃替你留心,重新择选一位门第相当性情温婉的贵女……”
“陛下,慕砚心中已认定霍宵晴,绝不可能再另娶他人,陛下若执意不收回成命,非要霍宵晴的性命,那我便随她去了,去地下做一对鬼夫妻。若是黄泉路上能侥幸遇见父王,正好可请他为我二人主婚证礼,全了这场缘分……”
一旁的慕桢听得目瞪口呆。在他印象里,这位堂兄素来眼高于顶,对什么都不甚在意,现如今居然会对一个女人爱得这样痴狂?他不由得对那位素未谋面的霍家姐姐生出了极大的好奇。
究竟是怎样的人物能让慕砚哥哥倾心至此,甚至不惜以生死相随?
皇帝却被这话深深刺中,胸口一阵闷痛。整个东寰王朝的老臣都知道,当今皇帝慕武诚是个十足的兄控。
先帝膝下仅有二子,兄长慕文忠文武双全,仁厚睿智,无论从嫡长还是才干来看,都是无可争议的继位人选。然而当年西濑叛乱,慕文忠奉命率军平乱,不仅成功收服西濑,更与当地首领的女儿周蓉一见倾心。为了娶得心上人,并彻底安定西濑,慕文忠自愿放弃返回都城继承大统,就此长留西濑,受封安西王。皇位这才落到了弟弟慕武诚的肩上,兄弟二人自此天各一方。后来慕文忠意外身故,皇帝便将对兄长所有的敬爱、思念与未能回报的愧疚,全都倾注在了寡嫂和这唯一的侄子身上。
“你、你这是在逼朕吗?”皇帝语气很是受伤。
“陛下——”
“不要叫朕陛下,叫皇叔!”皇帝打断他,眼圈竟有些发红。
慕砚:“皇叔——”
这一声终究是让皇帝的心软了下来。
“罢了罢了,朕不杀她就是了。可她把桐城搅得天翻地覆,还闹出人命,总该给个惩罚吧?闹出这么大动静,不惩罚实在说不过去啊!你说该怎么办?”
慕桢眼珠一转,机灵地接话:“父皇,既然慕砚哥哥说霍姐姐有治水奇才,不如就罚她……督建西濑运河,戴罪立功,以功抵过?如此一来,既明正了典刑,给了交代,又能实实在在地解决西濑旱情,造福一方百姓。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话正好说中了慕砚的心事,他立刻顺势恳求:“皇叔,侄儿愿一同前往,协理工程,定将此运河建成,既解西濑之困,也算完成父王当年治理西濑福泽百姓的遗志。”
皇帝也被说动了,遂去拟旨,也是这时,他猛然想起,斩杀霍宵晴的圣旨早就传送出去了,这会儿怕是已过江州地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