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三楼的小自习室藏在书架尽头，暖黄的台灯把木质桌椅照得软软的，连空气里都飘着旧书的淡香。沈明玥从书包里抽出张米白色便签纸，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清晰的字迹，每一条拒绝话术后面都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像在偷偷打气。
“你看，不用觉得生硬，就像跟我聊天一样说出来就好。”她把便签纸推到陈烬面前，指尖轻轻覆在他手背上——他的手还是有点凉，指节因为紧张微微泛白，“我们先练第一条，好不好？”
陈烬盯着便签纸上的字，“对不起，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没办法帮你”，这十几个字像有千斤重。他张了张嘴，喉咙发紧，声音细得像蚊子叫，还带着点发颤：“我、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后半句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他下意识攥紧了笔，手心又开始冒汗——想起初中时拒绝帮同学抄作业，被人堵在走廊里说“你这么小气，以后没人跟你玩”，那种被孤立的恐慌又悄悄冒了出来。
“没关系，慢慢来。”沈明玥没催他，反而轻轻揉了揉他的手背，带着热牛奶的余温，“你看着我的眼睛，不用想别的，就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你有代码要写，有考试要复习，这都是很重要的事，对不对？”
陈烬抬起头，撞进她亮晶晶的眼睛里，里面没有催促，只有满满的信任。他深吸一口气，像是攒了全身的力气，终于把后半句补上：“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没办法帮你。”声音还是不大，却比刚才坚定了些。
“超棒的！”沈明玥眼睛一亮，像发现了什么宝藏，“再大声一点，让自己听见——你有权利拒绝别人的。”
接下来的半个钟头，小自习室里反复回荡着陈烬的声音。从一开始的磕磕绊绊、眼神躲闪，到后来能看着便签纸流利说出，再到最后不用看纸，也能看着沈明玥的眼睛，把拒绝的话说得清晰又温和。他练得口干，沈明玥就递给他热牛奶；他手心出汗，她就拿出纸巾帮他擦；每进步一点，她都会笑着夸他“越来越棒了”，像在浇灌一颗慢慢发芽的种子。
“你看，是不是没那么难？”最后一遍练完，沈明玥收起便签纸，眼里满是笑意，“明天见到王浩，就像现在这样说，不用怕。”
陈烬点点头，心里像卸了块小石头——原来拒绝不是会让人讨厌，反而会让自己觉得轻松。他摸了摸口袋里沈明玥送的钢笔，笔身的温度让他更有底气。
第二天中午，王浩果然又晃到陈烬的书桌前，手搭在他肩膀上，语气理所当然：“烬哥，作业抄完没？我下午还要交呢。”
陈烬放下手里的编程书，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王浩的眼睛——没有躲闪，没有慌乱，只有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坚定：“对不起，我还有代码要写，期末考也得复习，没办法帮你抄作业。”他顿了顿，想起沈明玥说的“可以帮但不纵容”，又补充道，“你要是有不会的题，我可以教你，但抄作业不行。”
王浩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脸色沉了下去：“你怎么这么小气？不就是抄个破作业吗？以前让你帮我带饭、占座，你不都挺乐意的？”
陈烬没像以前那样慌着解释，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把编程书重新翻开：“我真的没时间。”
王浩哼了一声，踹了踹他的椅子腿，转身就走，嘴里还嘟囔着“真没意思”。陈烬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还是有点发紧——怕他以后不跟自己说话，怕宿舍里的气氛变僵。可过了一会儿，他低头看到书桌上沈明玥送的钢笔，突然觉得那些担心都没那么重要了。
他拿起钢笔，在草稿纸上写下“拒绝”两个字，笔画比以前有力多了。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纸上，暖烘烘的。他第一次觉得，为自己着想不是自私，学会说“不”也不是小气——而是终于敢正视自己的需求，终于不用再为了讨好别人委屈自己。这种轻松的感觉，比帮别人做事换来的“好脾气”，舒服多了。第39章家庭介入：母亲的“借钱电话”
放寒假前一周的夜晚，宿舍里只剩陈烬桌上的台灯亮着，屏幕上的代码还停留在未写完的循环语句。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妈”，他下意识坐直了身子，指尖还沾着键盘的凉意。
“小烬，吃饭了没？”电话那头的声音裹着电流的杂音，先问了句家常，可没等他回答，就转了话头，“你表哥凡凡这个月又拿了国家奖学金，还带着他女朋友去三亚玩了，朋友圈发的照片，海水蓝得很。你呢？这学期在学校有没有好好学？代码写得怎么样了？”
陈烬握着手机，指腹轻轻蹭过屏幕边缘，低声说：“挺好的，最近在复习期末考，代码也在练。”
“挺好有什么用？”母亲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熟悉的抱怨，“家里最近手头紧，你爸的老毛病又犯了，拿药花了不少钱。你那个女朋友，不是说家里条件好吗？你能不能跟她借点钱？几千块就行，等开春你爸开工了就还她。”
“妈！”陈烬的声音猛地发颤，手指瞬间攥紧手机，指节泛白，连掌心的汗都凉了，“我不能跟她借钱！她是我女朋友，不是提款机！”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母亲的语气更急了，像针一样扎进他耳朵里，“家里养你这么大，让你借点钱怎么了？又不是不还！你表哥去年还让他女朋友给他买了个五千多的手机呢，人家怎么就好意思？你倒是清高，怕她嫌弃你是不是？我跟你说，你要是连这点钱都借不到，就别跟她在一起了，免得以后跟人家一起出门，人家穿好的吃好的，你连件新外套都没有，丢我们家的人！”
“妈，我不跟你说了。”陈烬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连呼吸都觉得疼，他匆匆挂了电话，手机“咚”地砸在桌上，屏幕还亮着母亲没说完的语音。
他踉跄着走到阳台，冬天的风裹着雪粒吹过来，砸在脸上又冷又疼。阳台的晾衣绳上还挂着那件深灰色羽绒服，是沈明玥陪他买的，他舍不得常穿，袖口还很干净。楼下的路灯亮着暖黄的光，偶尔有情侣牵手走过，笑声飘上来，却让他觉得更孤独。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羞愧像潮水一样裹住他——母亲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怎么能让他去跟沈明玥借钱？他明明知道，沈明玥从来不在意他有没有钱，可他自己在意。他想靠自己的兼职攒钱带她吃西餐，想靠自己的能力写好代码，想成为能给她依靠的人，而不是要靠她接济的累赘。
他掏出手机，点开和沈明玥的聊天界面，上次的消息还停在她发的“明天一起去吃早餐呀”。他想起昨天自习时，她趴在桌上睡熟了，发梢落在他的代码本上，他小心翼翼地帮她拂开，她迷迷糊糊地抓着他的手，说“陈烬，你的手好暖”。那时候的温度还留在掌心，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连牵她的手都不配——他的家庭，他母亲的想法，会不会成为她的负担？会不会真的像母亲说的那样，有一天，她会觉得跟他在一起很丢人？
风又吹过来，把他的眼泪吹得冰凉。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全是湿冷的触感。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他苍白的脸，他突然觉得，那些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勇气，那些以为自己在慢慢变好的底气，好像在母亲的电话里，碎了一小块。第40章陈烬的“隐瞒与挣扎”
凌晨五点的江城还浸在墨色里，早餐店的白炽灯亮得刺眼。陈烬裹紧洗得发白的羽绒服，指尖冻得发僵，却还是飞快地揉着面团——老板要求六点前做好二十笼包子，他得赶在第一波学生来之前把蒸笼架起来。豆浆锅冒着腾腾热气，白雾糊住了他的眼镜，他腾出一只手擦镜片，指缝里还沾着面粉，冰凉的水汽落在脸颊上，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这是他新增的第三份兼职。早上五点到七点帮工，赚40块；白天上课，课间抓紧时间写代码作业；晚上七点到十点送外卖，电动车穿梭在晚高峰的车流里，冷风灌进衣领；十点过后，他又得赶去网吧当网管，盯着满屏的游戏界面，帮客人换键盘、续网费，直到凌晨两点才能回宿舍。每天算下来，能睡够三小时就算奢侈。
没过几天，疲惫就刻满了他的脸。青黑色的黑眼圈像涂了墨，眼白里布满了红血丝，连以前最精神的编程课，他也会盯着屏幕走神——脑子里全是“还有几单外卖没送”“网吧的交接班记录没填”。有次上课，他实在撑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直到老师点他名字，才猛地惊醒，脸颊上还印着课本的褶皱印，引得周围同学窃笑。
沈明玥最先发现他的不对劲。那天自习，她递过去的热牛奶凉了大半，陈烬却只是趴在桌上，头埋在臂弯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她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背，冰凉的，还带着点外卖箱的机油味。“陈烬，你是不是太累了？”她的声音放得很轻，怕吵醒他，“别打那么多兼职了，钱不够的话，我可以……”
“不用！”陈烬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点慌乱的闪躲，他飞快地坐直身体，用手揉了揉眼睛，试图掩饰眼底的疲惫，“我没事，就是最近复习太赶了，有点困。过几天考完试就好了。”他不敢看她的眼睛——怕她追问，怕她发现他藏在口袋里的兼职排班表，更怕她知道母亲让他借钱的事。他怎么能告诉她，自己正在用透支身体的方式，去填家里的窟窿？怎么能让她觉得，自己连这点压力都扛不住，还要靠她接济？
沈明玥盯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嘴角勉强扯出的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她知道他在撒谎——他送外卖时戴的手套还落在自习室过，指尖磨破了皮；他的羽绒服袖口沾着网吧的烟味，洗了好几遍都散不去。可她没再追问，只是轻轻把凉掉的牛奶收回来，“那你先睡会儿，我帮你整理算法的复习重点，等你醒了给你讲。”
接下来的日子，沈明玥的照顾变得更细。每天早上，她会提前十分钟到自习室，把热牛奶捂在怀里，等陈烬来的时候，温度刚好能入口；她帮他整理复习资料，用橙色笔标易错点，蓝色笔写解题思路，跟以前帮他改简历时一样用心；他犯困的时候，她不会叫醒他，只是在他桌角放一颗柠檬味的薄荷糖——那是他上次说“吃了能提神”的口味，糖纸被她叠得整整齐齐，上面还画着小小的笑脸。
有次陈烬送完外卖赶去自习室，浑身冻得发抖，沈明玥直接把自己的暖手宝塞给了他——粉色的兔子造型，还带着她的体温。他握着暖手宝，指尖的冰凉慢慢被驱散，心里却涌上一阵又一阵的愧疚。他看着她低头写笔记的侧脸，发尾的珍珠发卡闪着微光，突然觉得自己很自私——他把所有的辛苦都藏起来，却让她跟着担心；他怕失去她，却用隐瞒把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远。
那天晚上，陈烬在网吧的角落坐着，客人的游戏声吵得他头疼。他掏出手机，点开和沈明玥的聊天界面，输入框里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明玥，我妈让我跟你借钱”“我最近打了好几份工”“对不起，我不该骗你”，可最后还是全部删掉，只发了一句“晚安，早点睡”。他攥着手机，指腹摩挲着屏幕上沈明玥的头像，心里默默想：再撑几天，等凑够钱，就把一切都告诉她。
窗外的天慢慢亮了，网吧的白炽灯依旧刺眼。陈烬站起身，揉了揉僵硬的肩膀，准备去早餐店帮工。口袋里的兼职零钱硌着掌心，冰凉的，可他想起沈明玥递过来的薄荷糖，想起她暖手宝的温度，又觉得心里有块地方，正悄悄暖着——哪怕他此刻正扛着旁人看不见的辛苦，可至少，还有人在默默陪着他，等着他愿意敞开心扉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