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门口石阶上,任由渐冷的夕阳将影子拉长。身后门内寂然无声,仿佛两人之间隔着的不是一扇木门,而是一整座沉默的冰山。
暮色渐浓时,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领狐裘落在杨静煦肩上,将浸骨的冷意隔在外面。赵刃儿在她左手边坐下,衣裳已重新理妥,手臂的伤藏在层层布料下,若非面色依旧泛着苍白,几乎看不出受过伤的痕迹。
“我不在的这两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杨静煦把头埋在两腿间,不肯理她。
“可是我饿了,”赵刃儿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笑意,却故意拖出委屈的调子,“从昨日清早到今天,我只吃了一餐,现在身上都没力气了。”
杨静煦猛地抬起头,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狠狠瞪着她。
“我现在说的,可都是真话。”赵刃儿眼里盛着笑,脸上却摆出无辜的神情。
厚,颜,无,耻。四个字在杨静煦脑子里反复打转。她用力按捺住想动手的冲动,深吸一口气站直身子,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等着!”
被威胁的人半分不慌,因为肩头那一领带着体温的狐裘沉甸甸压着,倒让她坐得愈发稳当。
杨静煦从书阁侧面的回廊绕出来,手里端着个瓷碗。她不情不愿地走过来,不情不愿地递过碗,眼睛只盯着脚下的地板,偏不肯看人。
赵刃儿用右手接过碗,里面是稠稠的杂米粥,触手还带着些烫意。她瞬间明白了——杨静煦那双红眼睛,或许并非因为哭泣,而是守着炉火久了熏的。一股涩意漫上心头。
见那人半天不动,杨静煦忍不住又抬眼看过去。
那人右手端着碗,夕阳落在她脸上,笑得既无辜又欠揍。她朝左边歪了歪头,用眼神向杨静煦示意——左手有伤,动不得。
“你!”杨静煦气血直冲头顶,脸颊都涨红了。
“得陇望蜀!”
“得寸进尺!”
“厚颜无耻!”
杨静煦好恨,恨自己没多学几句市井里骂人的话。她憋得脸红脖子粗,恨不能跳起来打人。
最终,她还是狠狠跺了下脚,认命般走过去,重新在台阶上坐下,接过了瓷碗。
赵刃儿被她逗得乐不可支,憋笑憋得两颊发酸。见她接过碗,连忙张大了嘴。
碗里的粥还烫着,用勺子一搅,热气就腾腾地冒出来。杨静煦在心里暗暗念叨“烫死你才好”,手上却忍不住多搅了两下,甚至舀起一勺后,还下意识地多吹了几口气。
热粥喂进嘴里,米几乎都熬化了,绵密温软。赵刃儿满意地抿着,一双笑眼一会儿瞟瞟粥碗,一会儿落在杨静煦烧红的脸上。
一碗粥很快见了底,杨静煦又去盛了一碗。先喂了那人一口,那人含着粥说不出话,只抬着下巴朝她示意。杨静煦自己也吃了一口,温热的粥带着淡淡的香甜,顺着喉咙滑下去,一路暖到心口,渐渐漫遍四肢百骸。她脸上的潮红慢慢褪去,整个人都平和下来。
忽然一阵秋风吹过,淡淡的凉意拂过脸颊,把最后一点嗔意也吹散了。
赵刃儿把狐裘往两边摊开,两人一起裹了进去。彼此的体温交织着,头挨着头,共用一个碗,你一口我一口地分食剩下的粥。
至少,人回来了。至少,她还活着。
至于其他的,总有水落石出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