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自得,对不起。”
严自得没有抬头。
安有用脸贴贴他面颊,安抚意味很明显,但严自得躲开了。
严自乐继续说,他很少有这样生涩的时刻,所以他每个字都吐得很慢,也很重。
他说:“上次是我不对,不该那样说话。对不起。”
“我没有说必须得到原谅,只是想要弥补。你的本子我找外婆修好了,我没有看,你可以放心,大秀我也会给你——”
“大秀是婆婆给你的?”
“是的。”
严自得缓过来些,态度也随之软化,他把自己埋得更深,安有为此还努力踮了下脚来接住他。
“常小秀给你的,那就是你的。”严自得道,“你不用再给我。”
他磨蹭了半晌,还是抬起脸,他又朝严自乐伸手:“册子,给我。”
严自乐将册子递给他。
他们很有默契地回避掉对方的视线和触碰。严自得将册子小心翼翼放入怀里,接着毫不留情下达逐客令。
“就这样吧。”严自得退回房内,他语气在这时显得很沉,像力气全都用尽,“以后不要来找我。”
说完,他便要关上门,但安有伸出手挡住,他努力钻进脑袋,摆弄出很可怜的表情。
“也包括我吗?”
严自得说,包括。
安有不乐意了,他得寸进尺,又让自己手臂穿过夹缝,手指抓住严自得的衣领。
“不包括我。”安有蹙眉,他代替严自得陈述真心,“你需要我。”
严自得停顿几秒,就着黑暗,他看安有,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有着一张完全剖白的脸,脆弱要表露,愤恨同样坦率。依旧毛躁,笨拙,以为拥抱就能解决所有。
严自得叹一口气,好声好气问他:“你需要我给你表演什么呢?”
是需要表演眼泪,于是获得怜惜,还是需要表演痛苦,从而获得拥抱。严自得不知道,他对于处理忧愁总是不够熟练。他唯一会的就是瘫倒,睡觉,逃避。
他不知道在别人在的时候该怎么合理表露悲伤,这像一场表演,因此他没办法在常小秀葬礼上哭,他觉得流眼泪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他已经丧失了这个能力。
但安有只是很奇怪看他一眼,回答道:“你在说什么?什么表演不表演,我只是希望你难受时我在你的身边。就像小时候你陪伴我那样。”
严自得败下阵来。
他索性什么也不管,将自己摔到床上,又将被子团成一团,把自己裹成蚕蛹。他把眼睛捂住,耳朵罩住,要五感尽失,好感受不到任何关于安有的存在。
但安有在某些方面实在有着持之以恒的本领。他坐在地板上,靠近床边,屏住呼吸。
“你的呼吸声很吵。”严自得受不了,他把自己又埋得更紧。
“哦哦。”安有很听话捂住口鼻,他乖乖蹲在床沿,不说话,小心翼翼,只是听着严自得呼吸。
其实他刚刚说的话有一点不对,不是严自得需要他,而是他在这种时刻需要严自得。他需要严自得存在着,呼吸着,像小时候那样他们依偎着。
但他也知道严自得可能需要一点属于自己的空间,所以他尽可能将自己团成米粒,夹住呼吸,眼睛只看向地面。安有想起许思琴去世的时候,严自得好像也是这样,很重地在呼吸,用另一种方式暗示自己存在。
没有办法入睡。黑暗中严自得睁开眼,静静看了眼安有,他头发在夜色里闪着区别于黑色的光泽。
他开了口:“你染头发了?”
安有点脑袋,摸索着凑近些,好让严自得能借月光更清晰看见。
“前几天刚染。”
严自得看眼,“还是粉头发?”
“还是粉色。”
“你爸爸同意了?”
“不知道,应该没有,但我已经做了。”安有摇了下脑袋,“他最近忙着实验,没有空理我。”接着他又问严自得,“你不问我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