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那个像小太阳一样活力四射的男孩,此刻被巨大的失落和茫然笼罩着,显得异常安静和……脆弱。
西尔维娅坐在他旁边,双手环抱着膝盖,下巴也搁在膝盖上,同样沉默地望着远方。她的心里沉甸甸的,像压着一块冰冷的石头。
对于九岁女孩“西尔维娅”来说,亚伦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光。
他的离开,意味着诺琳村将重新变回那个冰冷、充满无形壁垒的牢笼。
老埃德的铁匠铺再温暖,也无法替代亚伦带来的那份毫无保留的快乐和接纳。
“西尔维娅……”亚伦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我……我要走了。”
“嗯。”西尔维娅轻轻应了一声,声音闷闷的。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风声在耳边呜咽。
“表叔说……那边……也有村子……也有林子……就是……就是没这条小溪……”亚伦努力想描述他将要去的地方,却显得有些语无伦次,“……他说……让我学……学砍树……或者……帮他看林子……”
“嗯。”西尔维娅依旧只是应着。她知道,亚伦需要的不是回应,是倾诉。
亚伦吸了吸鼻子,转过头,那双被泪水洗过、依旧清澈明亮的眼睛,认真地看向西尔维娅:“西尔维娅,我会回来的!”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异常坚定,带着一种孩子气的、不容置疑的承诺:“等我……等我学会了手艺……能自己赚钱了……我就回来!……回诺琳村!”
西尔维娅抬起头,黑亮的眼睛迎上他坚定的目光。夕阳的余晖在他眼中跳跃,像两簇小小的火焰。
“要多久?”她轻声问。
亚伦想了想,伸出三根手指,像在做一个极其重要的宣誓:“三年!最多三年!我肯定回来!到时候……到时候我可能就是个厉害的伐木工了!或者……或者我也能学点别的!”他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但嘴角的弧度有些勉强,眼眶又红了。
三年。对九岁的孩子来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西尔维娅的心揪紧了。但她看着亚伦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一股暖流冲散了心头的阴霾。
她点了点头,也伸出自己的手,小指微微弯曲:“好。三年。”
亚伦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也伸出自己的小指,带着厚厚茧子的小手,粗糙却温暖,坚定地勾住了西尔维娅那纤细却同样带着些许薄茧的手指。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亚伦大声念着孩子们最庄重的誓言,用力晃了晃两人勾在一起的手指。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西尔维娅也轻声跟着念道,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两只手,一只黝黑粗糙充满力量感,一只蜜色纤细却带着韧性,在如血的残阳下紧紧勾连。
落日熔金,将两个小小的身影在山坡上拉得很长很长。
身后,是他们共同成长的诺琳村;前方,是亚伦即将翻越的、沉默的山峦;而他们之间,是一个用最稚嫩也最庄重的方式,许下的三年之约。
亚伦终于还是没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但他没有哭出声,只是用力地吸着鼻子,另一只手胡乱地抹着脸。
西尔维娅看着他,黑眼睛里也蒙上了一层水汽,但她强忍着没有让泪水落下。
她只是更紧地勾住了亚伦的手指,仿佛这样就能将这份约定和温暖牢牢抓住。
夕阳彻底沉入了山峦,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天际。暮色四合,寒意更浓。
“我……我得回去了……”亚伦抽回手,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明天……明天一早就要走了……”
“嗯。”西尔维娅站起身,看着他,“保重,亚伦。”
“你也是,西尔维娅!”亚伦用力点头,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把她的样子刻在脑海里。
然后,他转过身,像一头倔强的小兽,朝着山下村子的方向,头也不回地奔跑起来,身影很快融入了沉沉的暮色。
西尔维娅独自站在山坡上,望着亚伦消失的方向,又望向远处那座沉默的山峦。
晚风吹起她的衣角,带来刺骨的寒意。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
铁匠铺的方向,传来老埃德沉闷而有节奏的敲击声,那是她熟悉的、也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声响。
三年。
她低头,看着自己刚刚和亚伦拉过勾的手指,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自己那被厚厚罩衫包裹、却依然显露出少女曲线的身体上。
惶恐如影随形,但此刻,在那沉重的惶恐之下,一丝微弱却坚定的东西,如同黑暗中萌发的芽,悄然探出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