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说话间,远远望见薛莺儿披头散发地在庭院里游荡。几个女使捧着银盆锦帕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她像是瘦了些。只着件领口大开的里衣,露出肌肤遍布青紫痕迹。行动时步伐虚浮无力,时不时就站不稳。
魏宥小声:“这疯疯癫癫的样儿,又怎地她了?”
碧梳忆起昨夜目睹的癫狂动静,莫名起了身鸡皮疙瘩。
“你也说了陛下青葱年岁,再沉稳的性子也有狂浪的时候。昨夜将她玩儿狠了些,又矫情发作。”
魏宥噗嗤一笑:“娘的,小主子莫不是还真要从村姑肚子里出来。t”
……
薛莺儿缓缓走了会儿,像是累了,倚在柿子树下休憩了会儿。
边上是用网兜盖严实了的池水,防她再投水特异铺设的。
她拽着腕上金铐,拾了脚下几片落叶,叠公鸡、叠蛐蛐儿、叠了一叶扁舟。
许是无趣,俱又都被她扔进后头的银盆里。
公鸡沉了,蛐蛐儿沉了。小舟晃荡晃荡,颤颤巍巍飘在水上。
她突然低下头,像是彻底泄了气,慢慢走回了屋子。
奉安立于廊下,神色漠然。
寒风卷着雪粒,掩过他凝霜的眼-
刺史府内,院中老柿子树果实累累,熟透的柿子不时“噗”地一声落地,溅开一团金黄。
青青接住一个将落的软柿,咬了一口,清甜满溢。便朝池边那个垂钓的背影喊道:“陛下,柿子熟了,很甜,你吃不吃?”
燕玓白倚在池边老僧入定,毫无反应。
青青眼眨眨,扬声:“阿白!燕玓白!柿子吃不吃!”
燕玓白身形未动,持竿的手腕却猛地一抖,随即整个人竟顺势往池子一扎,青青还没及时反应,人又爬起来,抓了把湿漉漉的叶子往回走。
“鱼呢?”青青递上干帕子,燕玓白腰测鱼篓空空如也。
今天也是平静的一天。一应事务都有仆役做,青青闲得发慌到处转悠。是他嫌她无所事事晃得眼晕,才提议钓鱼烤来吃,结果半天毫无收获。
燕玓白接过帕子,随意擦了擦脸上的水珠:“池鱼太小,待会儿让他们送条大的来。”
他边说,边低头专注地翻检起那堆湿漉漉的落叶。指尖在其中几片看似无异的红叶上微妙地停顿摩挲,仿佛在辨认着什么。
“……”片刻后,燕玓白面无表情拿起火钳,将那些叶子尽数塞进了炭盆底部。
橘红色的火舌舔舐着湿濡叶片,发出细微的“滋啦”声。倏地一下,火苗灭了。
“……”燕玓白重新取碳生火,动作慢得青青直着急,索性伸手夺过火钳:“我来吧。”
碳火驱散了秋日的寒意,青青忍不住旧话重提:
“其实,我们当初干嘛非要选这个院子?”
院子是王度让他们自己选的,青青不懂,燕玓白懂,于是让他做主。燕玓白便选了这处,王度肉眼可见地和颜悦色。住进来后才发现这里虽清净,景致也不错,但位置僻静,日照不足,总觉阴冷,往来各处也颇费脚程。
“你先忍忍,我再去和王度换。”
燕玓白架不住青青这种小抱怨,看着她侧颜默默道。
青青重新坐好:“我没有抱怨,我倒还挺喜欢凉风吹着。只是你。从这出发不管去哪路程都不近。秋风越来越冷,王度以后找你过去,你一不小心着了风寒怎么办?”
燕玓白窒:“我如今康健了许多,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这十余天,燕玓白没少趁夜晚让李肆几个偷摸翻进来教自己扎马步打太极,步履不说平地如飞,迅疾却是算的。药膳补品日日不断,牛羊鱼炙更是不缺。他正值生长期,恢复快,效果就格外显著。原本形销骨立的身形已见丰润,虽比常人仍显清瘦,但不再是那副风吹就倒的骨头架子。脸颊有了些肉,嘬腮不见,那份被伤病折磨得几乎湮灭的昳丽容貌已然恢复了七分光华。这几日,他已能坦然以真面目示人,不用再日日佩戴冪篱。燕玓白亦惊觉,仆役们看他时熟悉的惊艳目光也不再像以前那么讨厌了。
谁想这女人居然嫌他麻烦,说他冪篱突然戴突然不戴的,她洗了不知道往哪里放。
燕玓白暗自怄了小半夜。
早上铜镜前束发,他站起来已经比杨柳青高半头了。杨柳青什么都不知道,迟钝地到现在都没注意,还在看轻他!
燕玓白背过身,好会儿没说话。
这档口,院门忽然被敲响。青青下意识站起来开门,女使捧一封花香四溢的请帖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