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度今日这番排场,是要向全天下宣告他握正统在手?
王度抬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激动:“臣已备好接风宴,请陛下移驾。”
燕玓白却不耐烦一挥手,叫在场众人惊掉下巴:“朕一路劳顿,今日就不必大张旗鼓了。刺史准备准备,给朕和青娘弄一桌山珍海味就是。”
语毕堂而皇之地牵着青青越过跪了满地的官员,径直往府内走去。
跪在原地的官员们面面相觑,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暴君啊!
青青手腕被他牢牢握着,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各色目光。垂着头,嘴角忍不住微微抽动。
从前在宫中,百人跪拜是常态,那时她跪在人群中,只觉天威浩荡。如今与燕玓白并肩而立,再看这乌压压一片俯首的姿态,竟觉出几分荒诞来。
青青凝视少年清瘦却挺直的背影。
这场精心筹备的“天子南奔”戏码,燕玓白演得尽兴,王度摆得满意。剩下的各人各地,应当都不满意。
第83章
关陇的秋日总是萧瑟。九月才过半,北境已飘起细雪。
碧梳紧攥军报,面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陛下,王度此举,是要公然举旗与您逐鹿中原!”
他急怒攻心,未愈的伤寒被冷风一激,咳得撕心裂肺。帐中诸将纷纷看向虎皮御座上的青年,面露忧色。
这封军报里,王度无所顾忌,直指新帝身份存疑,自己迎来的少帝才是正统。为自己挣足了面子,引得十几郡哗然。
事件中心的青年却淡定至极。
“王度此人,不做万全准备绝不会显露人前。”奉安轻抚手炉,清隽面容不见什么波澜。
“他既敢昭告天下,那燕玓白是真的。”
不意外,燕玓白已想法子对他身份开展调查。不过拿不出实质证据,故而此举只是刻意恐吓。话音最有力的燕悉芳李明绍已被他碾死在车轮之下,能在这风云诡谲的土地上立足之豪强,自然也不会信。
奉安全然无畏。”陛下?”见青年恍若走神,众将轻声唤道。
青年身子骨不算上佳,这时候穿的也比坐下臣子多。他一身素白,面容显出半数男人的成熟。
奉安将手炉贴到膝上,暖流稍稍缓解了寒天必作的腿疾。他轻叹:“这位少帝倒是出人意料。”
梦中前世,燕玓白本该死在宫城破之日。此后十年,再未闻其名。
是杨柳青改变了这一切。
自留守宫中的下属未能找到二人尸首,奉安便料到会有今日。他汲取前世教训,早早打出天子旗号震慑四方,又派心腹抢占关陇要隘,总算站稳脚跟。
“流言几月就散,不必操心,继续固守关陇便是。江左偏安一隅,有长江天堑,王度所求不过名正言顺的‘分治’。”奉安缓声,”我们要做的,是最后的黄雀。”
“世上若有两个天子”
奉安指尖轻叩膝头:“朕即位日短,来历不明晰,各地豪强自然更认燕玓白。但那位天子远居江对岸,求的就是苟且偷生。若要立威正名——”
他抬眼扫过帐中诸将,“你们说,是该先取偏安一隅的傀儡,还是直面关陇铁骑?”
帐外北风呼啸。众人经这一问,心里都有了数。
只要还留有燕晋帝王这个名头一日,此地便安泰一日。
当下都称赞起帝王英明,奉安唯笑,不多时起身回了长居的宅院。
早朝散了。魏宥落在后头,拉住碧梳低语:“那薛氏女,听说前些日子又在闹腾?”
碧梳面露疲色:“可不是。自打来了这儿三天两头寻死觅活。前日投湖,昨日绝食,今日不知又要闹什么花样。”他揉了揉额角,“陛下心慈手软,这几日让人放宽了看管,谁知反倒闹得更凶了。”
魏宥等人都是奉安几年前便收纳的部下,蛰伏许久一朝成功,却如何都没想到北上半途,这等有成算的主公竟为一无权趋势的女子破例发怒,派了百余人从流民里硬生生抓了出来。
魏宥几人委实不解,主公却偏又不说,只道这薛莺儿从前对他有半数救命之恩。
救他一命,又害他一命。算来算去,便是半。
做下属的哪儿懂得里头的弯弯绕绕,只替主公不值。魏宥并非不曾动过偷偷将此女打晕了弄死的念头,但才盘算,就被奉安明里暗里警告了回,只得作罢,和一样讨厌薛莺儿的碧梳一道过嘴瘾。
魏宥啧啧咂舌:“一个村女,何至于让陛下这般费心。蒋岑选来的秀女个个骚身段大胸脯,知情识趣地我都喜欢。陛下青葱年岁,龙·精多溢,散些给她们又何乐不为。”
“慎言。“碧梳本听得起劲,却逢魏宥又说这些荤话,不由斜楞他眼,“你这莽夫晓得什么。”
“我从前不懂,现在也品出了滋味。越拧巴便越较劲,越较劲便越离不开。谁都怕陛下,唯独她一个敢作死,可不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