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客车像是喝醉了酒的醉汉,在坑坑洼洼的山路上摇摇晃晃,每顛簸一下,陆青山的心也跟著颤悠一下。
车厢里混杂著浓烈的柴油味、汗味、烟味,还有路边扬起的尘土味儿,熏得人头昏脑涨。
他怀里紧紧抱著那个帆布包,感受著里面衣物包裹著的沉甸甸的“大团结”,那是妻子的牵掛,也是他此行的底气。
从山湾村到县城,再从县城坐这班车去瀋阳,光是这段路程就耗费了大半天。
屁股底下硬邦邦的木板座硌得生疼,车窗外的景物从熟悉的青山绿水,逐渐变成了陌生的平原和农田。
陆青山望著窗外,心中百感交集。
十年了,整整十年没回过京城,那里早已物是人非。
爹娘,他们还好吗?
弟弟妹妹们又在哪里?
一想到这些,他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既期待又惶恐。
终於,在傍晚时分,客车晃晃悠悠地驶进了瀋阳长途汽车站。
一下车,陆青山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瀋阳火车站广场,比他想像中还要大,还要热闹。
黑压压的人头如同潮水般涌动,南腔北调的叫卖声、旅客的喧譁声、还有那特有的火车站广播声,匯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几乎要將他吞没。
空气中瀰漫著各种食物、汗水和劣质菸草混合的复杂气味。
陆青山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按照路人的指点,找到了售票大厅。
那阵仗更是嚇人,几个售票窗口前都排著长长的队伍,蜿蜒曲折,一眼望不到头。
各种口音的叫卖声、孩子的哭闹声、列车进站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他挤进一条队伍,前面的人贴著后面的人,几乎没有空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队伍挪动得比蜗牛还慢。
夜色渐深,候车室里灯光昏暗,许多没有买到票或者等待清晨列车的人,就地铺开报纸或行李,蜷缩著打盹。
陆青山又累又饿,却不敢离开队伍半步,生怕错过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终於拖著疲惫不堪的身体挤到售票窗口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嗓子干得快要冒烟,他用嘶哑的声音报出:“同志,买一张去北京的火车票,最近的一班。”
售票员是个中年妇女,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不耐烦地敲打著算盘:“去北京的?明儿下午三点有一趟,硬座,要不要?”
“要!要!”
陆青山连忙点头,生怕她反悔。
能买到票就已经是万幸了。
揣著那张来之不易的火车票,陆青山在候车室的角落找了个地方靠墙坐下。
冰凉的水泥地透过薄薄的裤子传来寒意,他裹紧了帆布包,却怎么也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