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茅秉郡站在明昭芸面前,看着她奄奄一息地倒在荒林中,心中没有一丝悲痛,反而感到如释重负。他将明昭芸从血泊中抱起,纵臂扔进地痞挖好的土坑中,挥动铲子将她一点点埋进土里。事毕头也不回地离开,此后青云直上,官运亨通。
“枕边人,索命鬼”百相生苦笑一声,“永乐公主在官场上呆过,我想问问你,权利的滋味真的会让人面目全非吗?”
风檀道:“未得权时,人人皆是菩萨相;既得权后,方显本来面目。改变人的从来不是权力,而是人心中的贪嗔痴。权力只是将那隐藏的本性,照得更加分明罢了。”
天道如何,吞恨者多。百相生吞恨十余年为报血仇楚王手下做事,她有一身窃取情报的好本事,是楚王手中很好用的一颗棋。
百相生颊边垂下一缕碎发,她伸手往耳后轻轻一拨,抹掉惯常挂在脸上的笑容,郑重问道:“你方才说,凤霆霄或许不是在真心帮我,可有依据?”
“兵部尚书茅秉郡,是楚王的人。”风檀坦言,对上百相生怔愣的眼睛,道,“你是他的棋,茅秉郡亦然。尚书之位,地处权利中枢,你觉得凤霆霄会为了你去杀茅秉郡么?”
当然不可能。
这是显而易见的答案。
百相生大笑,露出疯狂的眼神,“被一个男人耍了半辈子,又被另外一个耍了十余年,何其讽刺?!”
说罢,她再度对上风檀的眼睛,渐缓冷静下来,道:“你对我说这些话,是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百相生晃了晃自己被烙铁灼烧的手心,勾唇却不带笑意,道:“你瞧,我现在只是个废人。”
风檀道:“你依然是一个很有用的人,此后做我的棋,我帮你复仇。”
百相生嗤笑一声,道:“永乐公主自身尚且顾不暇,又如何能帮我复仇?”
她说话犀利,字字戳在风檀的痛点上,风檀却不放在心上,说话依旧和煦,道:“正因如此,我才需要你的帮助。”
百相生道:“你要我做什么?”
两人说话不掺一点虚情假意,直刀直枪明来明去,风檀道:“我想要知道楚王麾下军队的具体情况,最重要的是我要他的兵防图。”
百相生道:“你也说了,我只是他身边的一颗暗棋,负责收集各方消息,如何能知道他这么重要的事情?”
风檀道:“你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又是当细作的好手,不会不知道。”
百相生幽幽笑开,道:“给你便是。不过你要这些做什么?”
风檀起身打开窗子,俯瞰高楼下无涯江山,远处茫茫烟云,浩渺一片,似是将万里河山都笼在雾中,再回眸看百相生时脸上带着爽朗与无畏的笑意,“杀了他们,回大晄。”
“杀谁?”百相生看着风檀野心浮现的眸光,浑身颤起鸡皮疙瘩,“凤霆霄还是萧殷时?”
风檀道:“都杀。”
百相生又道:“可是你势弱。”
木窗外蓝天白玉霎是好看,湛蓝的天空上传来一声鹰唳,擎苍展翅而下,精准落到风檀肩头,她取下它爪下的信笺,展开看完后道:“时来天地皆同力。昔年宣太后诈而杀义渠王,遂起兵伐残义渠,此战大胜。楚王起兵谋反,他与大晄军队正打得不可开交。萧殷时为什么将军队驻扎在这里不走?天下大势分久必合,他也想在权利场中分一杯羹,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趁他们弱,要他们命。此刻时局混乱,乱中更易于取胜。”
风檀声音如下碇,“我只要胜天半子,在乱局中重新杀回大晄官场。”
风檀的棋总是棋差一招,她一直在输。可是输不一定代表最后会是输家,她足够坚韧,足够有生命力,胸中权谋术不差那群豺狼半分。
不能一直逃,就要杀回去。
不能赶走豺狼,就去拆解他们。
曾经她要独善其身,如今她要为所有女孩搭建一条通天梯。
她的话听起来是步阴棋,百相生看到风檀眼中燃起的斗志,那股坚定仿佛穿透一路以来的枷锁争鸣而出。
春风吹起风檀全无束缚的发丝,自由感在她身上诠释得淋漓尽致,而自由意味着失序,失序意味着一切都要重建。
百相生很聪明,一点就通,“我知道风先生的故事,你们要做的事很难。女人是奴隶,男人是奴隶主,这是自古以来一成不变的铁律。我可以入你麾下,可是永乐公主,就算你当上了女帝,那又能如何呢?你身死后,他们会将你建下的政策完全推翻。”
光在风檀身上,她也站在光里,“所以我们要做的,是改变制度本身。”
不是拨雪寻春,不是烧灯续昼,是彻底打翻重造。
***
春阳和煦,三月韶光,御龙营依山而筑,势若苍龙蟠岭。营门高悬“御龙”旗幡,猎猎风动,与山间新翠相映成趣。
练军场上战士们铁甲未卸,大家眉间肃杀在渐渐消融,或倚垛口观云,或执锹培土,在营墙根下植几株新柳,嫩枝轻拂旌旗,风冰竺从练军场出来,接过山琪递来的汗巾,擦了擦额头上方才操练出的汗水。
山琪跟在她身后边走边道:“擎苍前日传来风檀亲笔,要我们出动精兵去战火前线。”
风冰竺闻言脸上表情未变,淡声道:“依她所言。”
山琪其实对着风檀还抱有怀疑态度,她想开口再次质疑风冰竺不假思索就对风檀的要求表示依从的决定是否正确,又想起风冰竺在欢宴流光城中已经有所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