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抬步就要走,永王霍然起身?,横眉冷对,“你到底把江礼致这个祸害藏到哪里去了,我劝你早日杀了,封衍这些年?几?近疯魔,你惹火上身?有何益处?”
封铭回过头来,遥遥看了一眼仿若苍老了十多岁的永王,“父王不是一直在?寻吗?儿子怎么会知道在?哪里。”
这话气得永王死死盯着封铭的背影一连大骂了好几?声逆子,身?躯不住战栗。
封铭一路飞驰,绕过月洞门和长廊,几?个侍从和婢女?见他衣衫不整,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纷纷躲避在?一旁,生怕触到他的眉头。
永王府两任世子,性子截然不同,头一位是正妃所生,一出生就是众星拱月,为人温文尔雅,风光霁月,幼时?因聪慧还被宣悯太子抱在?怀中称赞过,可惜天妒英才,早早离世。
而后头这一位就一言难尽了,未成为世子之前,不过是众多庶子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养在?别院里自生自灭。王妃善妒,庶子们在?别院里你争我抢,每年?死几?个草草收尸也就罢了。
永王前去别院时?一眼看中了与其他庶子撕打也不改其傲骨的封铭,便带回府中好生教养。起初就连永王都为封铭的乖训的外表所欺,后来才知他本性残虐苛毒。府中下人更是知晓他手段狠厉,不敢轻易靠近,故而世子院是人人畏惧之地。
封铭到了屋前,面不改色地整理好了衣裳,继而推开?门走了进去,一屋寂暗,唯有窗边洒落进屋的光如水波清澈。
鬼面静静横躺在?梁上,听?到动静后,幽深的眸光看了过去,见是封铭,三两步翻身?下来,单膝跪在?了地上,“主?子。”
封铭坐下来,招手让鬼面过来,淡声道:“坐吧,你此去京都辛苦了。”
见他神思不属,封铭不禁拧眉,“发生了何事??”
鬼面的眼底有几分彷徨和困惑,“回禀主?子,此番去京都,总觉得很?熟悉,好似我曾经到过,但仔细一想,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封铭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慢条斯理地掀开了紫檀平角条桌上摆放着的绿釉狻猊香炉,用镊子放了一块香片进去。
燃香罢了,他淡声道:“是吗?那可就奇怪了,你是我从在?街边捡回来的乞儿,从未去过京都,你说是吗?”
冉冉的云头香混杂着细密的幽兰香交错纷杂,溢满了屋室,鬼面的眼神渐渐由清明变得混沌,他坐在?那里,好似一尊石山,一动也不动。
“阿礼,你过来。”封铭抬起眼帘,深邃的眸光放在?了鬼面的身?上。
似是听?到呼唤,鬼面默默坐到了封铭的旁边,背脊挺直,却一言不发,只静静看着封铭,无喜无悲,若不是呼吸仍在?,倒像是一座石像。
封铭握住了他的手,冰凉的手落在?掌心,继而十指紧扣,“阿礼,回京都高兴吗?你家就在?那里,去金福巷了吗?你之前同我说江扶舟便是在?那里将?你带回家的。”
没有任何应答,鬼面死寂一般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波动,像是听?不懂任何话语。
封铭也不恼,轻轻将?人揽在?了怀里,“你知不知道很?多人都在?找你。”
“哥。”
鬼面忽然的一声落在?屋内,让封铭眸中的阴毒一闪而过,他骤然捏紧了鬼面的下颌,声音森冷。
“江礼致,你哥死了,江扶舟五年?前就死了。”
口?齿张合不得的鬼面只睁着迷蒙的眼睛看他,表情无措迷惘,没有再说一句话。
封铭唇边露出残忍一笑,“你若是知晓,当年?你的行踪成为了江扶舟倒卖军需的罪证,该是怎样?的椎心泣血。”
“是我救了你,你怎么就不记得了呢,阿礼。”封铭揭开?了鬼面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张半边烧毁的脸,手指触摸在?凹凸不平之处。
不管鬼面是否听?懂,封铭将?他圈在?怀里,在?空寂的屋内,他目光落到了幽暗的窗边,喃喃道:“等事?情都结束了,我就带你回京都。”
无人应答,轻若云雾的声音飘散在?屋内。
天朗气清,风烟俱净,似水洗过的澄澈,渺然万里无云。
王士净正在?内阁值房埋头批阅各项文书,他已经静坐了两个时?辰,背脊紧绷着,等他抬起头来时?,衣裳已然汗湿,用棉布擦了擦额上的汗。
今日内阁与陛下共同商议河南赈灾一事?,陛下脸色不大好看,显然是为了钱银一事?。陵寝大修在?即,又要挪出银两来赈灾,可不是得东挪西凑。
御前议事?时?,王士净委婉地提出了从宫禁的内承运库先借调一些银两赈灾,待来年?税收再补上,以疏民困。建宁帝当即冷下了脸,斥责内阁无能,国事?艰难如此,不思悔改,冷然拂袖而去,独留下战战兢兢的几?人磕头告罪。
王士净的腿脚发麻,站起时?脑中嗡嗡作?响,这几?日没怎么睡,朝事?纷繁,科举舞弊案在?前,眼下各省呈递上的灾情又急如星火,乌青的眼角横生了些许褶皱来。
“我真恨不得能点石成金。”王士净将?适才写好的一叠纸愤然扔到了一旁,“真是哪里都缺钱,北边战事?袭扰不断,西南边境苗民叛乱。再这样?下去,该如何是好。”
谢道南俯身?将?飘落的几?张纸捡起放在?案桌上,“事?情总要一件件来办,静翁且宽些心来,国事?急不得。”
王士净向来性急,躁气也重?,这几?日熬到眼珠子都发红了,愁容满面,“没有钱,此次河南赈灾如何办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何况陛下也不知是何意,小?郡王不过十五六岁的年?齿,一个国子监监生套了一个钦差的空职,就去河南巡视灾情,这不是胡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