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扶舟抬起头来,莹润透彻的眼眸里水雾朦胧,声音嘶哑无比,“事到如今了,你还在骗我,你都要死了你还骗我。”
他泣不成声,封衍想?像昔日般哄他,却说不出半个?反驳的字来,只道:“积玉,人终有一死。”
“我不准你死。”江扶舟用?力抓着封衍的衣襟,青白的指节泛出紫红来,“封衍,你不能?死!”
封衍对上他灼热的眼眸,忽而有些不安和惶悸,他握住了江扶舟冰冷的手,“积玉,你做了什么?陛下不会见——”
“我求陛下给我们赐婚,他已经应了。”
一句话如平地惊雷,在封衍的脑里轰然炸开?来,一瞬间?,他像是听不明白,他骤然起身?,江扶舟被猛地推开?,跌坐在了地上,他茫茫然的眼神充满了无措。
“江扶舟,你知不知道……”封衍蓦然凌厉的眼神让江扶舟感到陌生害怕,“不行,你立刻出去,孤不会同意的,你不要命了吗?”
“父母亲族,故友知交,你都不管不顾了吗?你知不知道所有人都拦着你淌这趟浑水,京都里每一日都在死人。”
江扶舟惨然一笑,“我不管,我只要你活着,哪怕是用?我的命换你的命。”
封衍忽而用?力将他整个?人推向了牢外,漠然道:“你滚,现在就滚,我不想?见到你,孤绝不苟且于世,不用?你救,你现在就走。”
江扶舟哀痛欲绝,挣扎着不肯离去,他泛白的手指死命抓住牢狱的栏杆,朝他喊:“木已成舟,我不可能?放手。”
“江扶舟,孤从来没有这样?教过你。”封衍肺腑里全是沸腾的怒气,眼锋冷冽刺骨“今时今日,你要与孤决裂吗?”
江扶舟眼前?模糊一片,他倏而拿起了皂靴里暗藏的刀片,扎进掌心里,鲜血乍然涌出,染红了手掌的一片,他利落地横在脖颈前?,声音发颤,“算我强求于你,行吗?你若不应,我现在就去死。”
见封衍冷冰冰地看着他,江扶舟的刀锋又近了一分,毅然划破了湿热的皮肉,鲜红的血从指缝和刀口?划出,他饶是感觉不到痛一般,浑身?像是被劈成了两半,冷热交加。
封衍阖上眼眸,“你放下。”
“你应了吗?”江扶舟怆然着轻颤身?躯,惶恐如潮水般在心间?颠来倒去。
封衍幽冷的眼神让江扶舟陌生惊惧,他一错不错地盯着他,双眸通红,只听他道:“孤应。”
江扶舟骤然跌落在地,用?染着血痕的手擦眼角的泪,再顾不得上什么,心里蓦然一空,压抑的痛苦和酸楚排山倒海般袭来。
他颤抖着手,想?要去触碰封衍的手臂,却被他躲开?,委屈满溢在心头,快要让他呼吸不过来,他默然收回了手指,不住地在湿透的衣裳上擦拭。
“不用?办宴席,也不用?亲朋好友前?来相贺,这样?就很好了。”江扶舟酸涩的眼眸刺痛干涩,唇边泛起一抹涩苦的笑意。
他蓦然跪下,小?心翼翼地去扯封衍的衣袖,嗓音干哑,“就在这里拜堂。”
封衍猝尔抬眼看他,五脏六腑里的怒意翻江倒海,却在见到江扶舟消瘦身?影的一瞬摆下阵来,他一言不发,撩起衣袍亦跪了下来,只是神色幽冷得让人胆寒。
三拜之后,江扶舟全然撑不住,轰然倒地,他寒凉的指尖覆上了封衍的手,一颗心像是被撕成了千万片,再也拼不起来,所有悲欢和欢欣都在此刻染上了血的厚重。
他硬是掰开?了封衍的指节,纠缠着十指紧扣,用?尽最后的力气撑开?眼皮看向雨丝飘蒙的高窗,光亮在他落寞眸中化作了斑斑驳驳的黑点,像是化不开?的浓墨。
苏梅见听罢后,心潮久久起伏不定,抬眼看向了背影寥落的封衍,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当年诸事已化作尘迹,听来还是觉得唏嘘。
他无意触碰封衍的伤心事,却还是让他伤怀了。
“殿下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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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回忆x1,进展到建宁元年了,回忆部分快要结束了。等河南这里的事结束,回京之后就要开始掉马了。
日渐西坠,水洗过的碧空澄净无?暇,紫金擦过朱红染上旷远天际,霞光轻薄似蒙蒙雾气,流云如轻纱,翻涌过茫茫群山。
沉寂良久之?后,封衍淡淡收回了目光,“我此?来,还遇上了一个人,她正在?房中等你,驸马不如早些回去。”
听到这话,苏梅见身躯微颤,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恭敬行礼告退,然后迈着沉重的步伐往自己的寝室走去。
果不其然,屋内灯火通明,仙鹤逐月的灯柱上烛光明亮,打照出窈窕的倩影,遥遥望去,他的心?蓦然一顿。
屋外的两个衣着素雅的侍女见苏梅见走来,纷纷欠身行礼,“驸马。”
推开门,幽静的屋舍内拂过一阵风,灯影摇晃,苏梅见抬步走了进?去,默默拿起?了衣桁上的石青织金云罗披风挽在?臂间,走到书案前,轻轻给伏案看账本的长公主披上。
“溪岚,河南各地遭灾,到处是?险境,你何苦前来。”
封溪岚自顾自抬笔在?纸上落了几个字,头也不抬,丝毫不理会来人,只见笔下劲骨丰肌,风流遗韵,但收笔的时候堪堪重了几分。
苏梅见一看就知?道她心?绪不平,他指尖在?一家店铺上的营收上点?了点?,“溪岚,此?处有些问题,近来西南边境不平,茶道受困。”
本就在?赌气,封溪岚搁下笔来,抬起?头来,芙蓉妆面,钗环摇翠,乌黑瞳仁里一闪而过的恼怒,“苏梅见,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若不是?载之?同我说,你还要瞒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