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想来,十多年便过去了,年少的那些回忆已经有些模糊,恍若隔世?,唯有昔日的笑谈还能偶然想起,而他们?如?今,也都身不由己。
简知?许放轻了步子,从屋内一旁的衣桁上取下一件玄色云罗织锦披风来,俯身替徐方谨盖上,见他丝毫没有察觉,不由得轻笑,继而拿起案上的毛笔,舔过几滴墨来,在他脸上画过一道。
谁知?忽然又?一阵寒风兜头吹来,直接将徐方谨冻醒。
他慢慢睁开迷茫的眼眸,眼底落了些细碎烛光,剔透莹润,定睛的一瞬就看到还来不及搁下笔的简知?许,他拧紧了眉心,有些无可奈何,“简知?许,你?多大了,再玩这?种把戏传出去让人笑话。”
简知?许尴尬地别过脸去,但余光瞥到徐方谨脸上这?一道又?忍不住笑了出来。最后在徐方谨威胁的视线下,他才认命地去打了一盆热水来给他净脸。
拧干了滚热的棉巾,简知?许指节灼热发红,抬手感受到徐方谨冰冷的手指,不禁一顿,不悦道:“体虚还开着?窗小憩,你?真不把自?己当回事。”
徐方谨自?从那日见过宋明川后就心神不宁,但不敢在外界透露出半点异样来,这?几日面对旁人都是故作平静镇定,伏案凝神才能看得进纸页上的字。唯有在飞鸿阁才能勉强安心下来,卸下了一股气,趴在窗前?吹风什么都不用想。
埋头在湿热的巾帕里,烫灼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整个身子暖了过来,徐方谨侧耳就听?到了简知?许起身将窗户关紧的声响。
屋内悄然无声,唯有炭火滋呀冒烟的声响格外明显。
此时?此地,徐方谨的心空荡荡,说不上来的郁气堵在了心间,他将巾帕盖在脸上,朝后边的靠背躺去,声音发闷,恹恹道:“明衡,你?说若是有一日封衍发现我?身份了怎么办?”
简知?许正低头替他系着?披风上的衣带,听?到这?话,手指微微一停,没由来徐方谨不会说这?话,想必是遇到了什么事了。
他面无表情道:“大概是会将你?扒皮抽骨,生吞活剥吧。”
徐方谨被?他凑近的这?一声吓得心战胆寒,浑身发憷,连后颈都凉飕飕的,深吸一口气,惊魂未定,“你?可真会说话。”
简知?许慢条斯理地坐了下来,抬手放在了青烟水墨纹的袖炉上取暖,“说吧,这?回又?怎么了?”
徐方谨将肩上的披风拢了拢,挑挑拣拣地将封衍的试探和宋明川诡异的情状都说给了简知?许听?。
简知?许挑眉,本想打趣几句,但看到他实在倦怠的眉眼,到底是没忍心,叹道,“封衍最多怀疑你?身份,甚至觉得你?另有所?图,想找出你?背后之?人,但察觉你?是江扶舟,这?怕是有点悬。”
“当年你?死在他怀里,此种惨状,毕生难忘,加之?你?的尸身是他亲自?送上镜台山菩提庙安葬,虽然我?不知?道救你?之?人是如?何逃过封衍的法眼,但在他眼里,你?是真的死了。说不定还要怀疑你?假借江扶舟的名头故意接近他和星眠。除非……封衍去镜台山掘坟,否则应该不会思虑到此处。”
徐方谨说不上来是失落还是欢欣,五味杂陈,在心海里翻搅着?,让人神不守舍,怅然若失。
“怎么?后悔了,要不现在你?扒下这?层皮见他,哪怕是青天白?日见鬼了他都能接受,甚至还将你?供奉起来,生怕你?碎了破了。”
越说越离谱了,徐方谨没好气地阖上倦累的眼皮,“你?就知?道气我?。”
但那种怅惘的思绪一直萦绕在心中,他恍恍惚中想到了那日封衍目不视物,唇色苍白?的模样,骤然的酸楚就不可抑地漫了出来,喃喃道:“他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简知?许眉宇稍敛,不愿他陷入神伤之中,又?提起了宋明川,“至于琼羽,他心细如?发,我们这两年的行踪若他要查,或许会发现端倪。”
忽而想起了什么,他问:“上次在刑部照磨所遇见我和琼羽,你?还干了什么?”
徐方谨用额头轻叩桌角,懊恼道:“我?看了江家?的卷宗,谁知?道他竟然能想到将那几个架子的卷宗全部找出来审查一遍。他该去干锦衣卫,屈才了。”
闻言,简知?许思索了几番,沉声道:“无事,那日他既没有当面揭穿你?,要么是还在怀疑,虚晃一招让你?自?己露出马脚,要么就是他还不想旁人知?晓。”
不管哪一种,徐方谨都觉得自?己这?身皮岌岌可危,往事还没有浮出水面,那位故人还不知?所?踪,他自?己倒是快要被?看透了。
但事已至此,徐方谨也没想到好法子,只得打起精神来,现将眼前?的事做好,再论日后。
他直起身来,将这?几日的思索写在纸上,一边捋一边说:“明衡,我?爹的这?个外室,你?怎么看?为何有人要引我?过去,知?晓这?件事于现在有何益处?”
简知?许也抬笔在纸上圈过一笔,沉思道:“这?些事情指向的都是江大人,积玉,对于他的过往,你?还知?道别的什么事?”
徐方谨自?幼便被?父母兄长悉心照料,自?以为家?中和睦亲好,不料探查到多年前?的往事,竟找到了些许从前?未发现的裂痕。
他垂下眼来,低声道:“我?爹出身贫寒,后来勤学苦读考中了进士,步入官场,熬了许多的政绩才出头,经办过西南平叛兴化,福建洪水赈灾,科举舞弊案等诸多大案,宦海沉浮多年。与我?娘成亲后生了我?大哥和我?,收养了阿姐和子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