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郑墨言闯了进来,屋内所有办事的人都齐齐看了过去。
倏而听到关老夫人死讯的封竹西没撑住,直接从椅凳上?跌滚了下来,磕了一个?重重的闷响。
噩耗骤然?传来,他站都站不?起来,只觉得头脑昏黑,抓不?住的思?绪乱成了一团麻,不?可名状的无力感攥在手心,尖锐刺痛。
齐王府,敞开的窗户,寒风吹得珠帘玎珰作?响,散漫的光影斑驳陆离。
封庭正在书?案前翻看书?信,听到下属来禀报此事,笔尖轻顿,一滴浓墨落在了纸上?,他随手揉成团扔在了一旁,淡声道,“他想置身事外?,哪有那么容易。”
“留关匡愚一命,这戏还怎么唱下去,既然?开场了,就别大?发慈悲,当年怎么没见他给?江扶舟留条后路。”
心腹缓步走上?前,说起了封竹西这几日的动静,封庭眉宇清隽,唇边勾起一抹冷意,“徒劳无功罢了。早闻关匡愚和?其夫人伉俪情深,多年患难与共,白头相守。如今单鹄寡凫,岂能独活。”
这厢的事了,封庭才拆开手中的信,入目便是那人寄来的信件,他敛眉不?语,许久,才轻声问旁人:“你说先生让我替他上?香是何意?”
心腹垂首恭敬道:“老先生还是挂念殿下的,不?然?也不?会那么多年替殿下操劳。如今陛下抱有顽疾,朝中又再无出头的皇子?,大?业已在眼前,”
可封庭拿着信纸的手紧了几分,“若有一日登云而上?,他会满意吗?”而后自?嘲一笑,“不?过是我痴人说梦罢了,他早就不?在乎这些了。”
东厂牢狱中,气息阴森可怖,风声呜咽凄厉,幽暗的甬道里烛火摇曳,如鬼舌长影,勾人魂魄。
关匡愚虽未被用?刑,但连日的审问让他疲惫不?堪,靠在牢狱的阴冷的壁墙上?沉沉睡去,一只染血的素白银簪穿过牢狱的栏杆塞在了他的手里。
逼仄的甬道里渗着阴气,黏腻污臭的血腥味弥散在?其间,偶尔尖锐凄厉的惨叫在?耳畔回响,墙壁上烛光游荡。
封衍到此?处的时?候,牢内只有徐方谨在?陪着关?匡愚,听闻关?匡愚连座下最喜爱的门生任平江和陆云袖都没?有唤来,独独让徐方谨前来。
关?老夫人的死?惊动了陛下,圣令下旨严查此?事,东厂自领其罪,但难平舆情,御史上书弹劾,斥责其嚣张跋扈,枉顾国法。
封竹西则会同大理寺官员,亲自进宫面圣,将诸种?证据呈上,虽涉及案件纷杂错乱,但可察其错漏之处,故陛下钦命东厂移关?匡愚至刑部监狱,候旨待审。
但关?匡愚却枯坐在?东厂监牢之中,不肯离去,甚至几日未进食,亦不见任何人。东厂抱着这块烫手山芋,牢监面上的愁苦都多了几分,好说?歹说?都没?能让这尊佛移位,可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可就在?今日,关?匡愚突然转了性,唤了人来,说?要见徐方谨。这才让急得像是热锅上蚂蚁的牢监松了口气,马不停蹄地去找人来,只盼徐方谨能劝动他,至少挪挪地,有什么苦让刑部监狱吃去。
封衍侧壁而站,幽暗的烛火里倒映了牢内的两道长影,此?处能听到回荡的声响,如湍急的水流敲击崖壁,蓦然在?他心里落下了一道道潮湿的水迹。
徐方谨语速极快,温和的声音里难掩焦急,带了些许自己都未察觉的惶惧和忧虑,仿佛说?尽千言,拼命想要抓住什么。
声线的语调经过脑海的刻意放缓,逐渐变得绵长而空落,直觉里的诧异扒开往事林立的心墙,斑驳泛黄的墙皮就此?被震裂开来,封衍的凝神片刻中的残影过得太快,像乍起的秋风,吹过千万里山丘,恍惚里成?空。
再回神时?,封衍手心里的湿热被凉意惊起,沉寂如古木无波的眼神中刹那空无,无物?的视线构出?了一道莫名的影迹。
他眼前绑了一条玄黑的长带,这是褚逸让他在?眼睛恢复前避光所用,经过数日的诊治,已经能看到从前视物?的六七之景,大抵只是轮廓,尚不得见真章,故而还需修养。但此?时?,他下意识想扯开眼前的长带,循着声审视那人。
“啪——”青染吓得心惊肉跳,直接大不敬地抓住了封衍的手臂,压低声音道:“主子,褚大夫说?不能摘,您且忍忍。”
封衍修长的指节垂下,碰到了森冷的壁墙上,不再执着取下,而是静静听里间人的对谈。
“师父,师姐和任大人已经查出?来许多事,您放心,没?做过的事任凭谁……”徐方谨头一次那么多话?说?,甚至不敢停顿下来,将所有的一切都说?给他听,期盼他眼中能多一些动容,哪怕一点,都足以支撑他活着。
关?匡愚宽厚遒劲的大手轻轻摸了摸徐方谨的头,同从前一般的平和语气,“慕怀,生死?有命。”
徐方谨刹那间眼眶就红了,说?的话?太多让他喉咙发干发涩,“师父,您还有关?修明,师娘那么疼他,你也不要了吗?”
关?匡愚平静的眼神如一池幽深的湖水,深不见底,不见半点泛上的涟漪,“儿孙自有儿孙福,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他做了那么多错事,该自己担起来了。”
手指止不住地发颤,徐方谨额上不断渗出?冷汗来,抓着关?匡愚的衣角怎么都不肯放开,他执拗地想再拖一拖,或许他就会想开了。
关?匡愚像是看清了他的想法,也没?戳穿,死?灰沉寂的面容里,他的目光放远了一些,眸光流传里似是想起了许多往事,良久,他忽而道:“慕怀,你晚入门,又初涉官场,凡事小心敬慎些没?错,可不要太紧绷了,看开些,有时?太过执着,伤身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