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沅芷握紧了他的手,哀哀看他:“柳亭,你出生名门,受我所累,非议苦多,不值得,往后的日子,你要好好过,忘了我……”
似是?最后一股气撑着她,她祈求道:“你帮我同小?郡王说……说若是?去?镜台山,不要告诉积玉那件事……爹娘那么疼他,怎么舍得他难过……”
最后的一声仿若落入尘埃里,风一吹就消散了,再也拼凑不起?来。
“年年。”
萧则名眼睁睁看着她的手无力的垂落,悲痛欲绝,不住地唤她,她唇边扬起?了一抹笑?意,仿若永远定格在此?处。
不远处,飞快赶来的徐方谨听到萧则名痛心切骨的呼喊,不敢置信地抬眼看去?,只看到江沅芷在他怀中阖眼。
他骤然跪倒在地,肺腑里的剧痛让他一下直不起?腰来,满地的枯枝扎进他手掌,倏然一口?鲜血吐出,飞溅在苍凉的青石砖上,摇摇欲坠的身形支撑不住。
巨大的刺激让他几乎受不住,猛地重?重?一个叩首,空荡的回响萦绕在耳畔,眼前昏黑一片,仿佛天旋地转,模糊的视线里,干枯的眼角酸痛发胀。
天地清寂,仿若就剩下他一人,肝肠寸断,五内俱崩。
“嘶——”
封衍眼前的系带遽然被他一扯而下,荒凉残败的院落里,目之所及,唯有?他一人长跪不起?。
这一次,他再看向他寥落的背影,所有?的念头到在此?刻消逝,巨大的沉痛和惊惶如排山倒海一般淹没的高?林的心墙,荒诞不经的痴妄,化作了蔓生的枝叶。
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动,似死寂的潭水,再无涟漪。
“怀王府接手操办江沅芷的丧葬,遣人立刻去?办。”
“让平章和暗卫来,护好他。”
青染在封衍身边感受到了森冷的寒气,他摸不透眼下主子是?何意,只觉得他冷静地让人有?些心悸不安。
“殿下,若……”
还没等他说完,封衍霍然转过身去?,留下了一句让他骇然震悚的话——
“备马,去?镜台山,本王要开棺。”
静夜凝重,游云浮走,今夜无星,长寂的天河寥廓,唯有硕大的月盘高?挂,皎白的月华清冷,兽角高?檐上尘埃漫散,流光陆离。
镜台山菩提寺的后院戒备森严,沿途灯火明照,无声无息的脚步穿梭其间,暗影浮现,整序有间隐匿在?此方天地。利刃寒光铁照,北风长啸。幽咽的枯枝摇晃声回荡,衬得?此地愈发?森冷。
外方的僧尼默契地绕道走,将此地空出来,每年封衍总会替江扶舟做法?事,且后院居所向来戒严,不许外人靠近,连平日的洒扫浆洗都有专人来办。
僻静的廊庑之下,摆着乌木边花梨心条案,案几?上仙鹤腾云烛台上灯火摇曳,打照在?撑额沉思的封衍清隽的面容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扶手椅上轻点。
下首站着几?个神色冷肃的僧人,手渡念珠,慈眉善目,一派宝相庄严,此时他们排列两侧,都为今夜封衍的意图而感到心惊。
褚逸替封衍施针后就退在?后面,经过?近两个月的闭门修养,不理俗务,封衍的身体总算大好了些,视物也清晰了许多,他在?寺内静修了几?日,许也是为了今日之事。
一旁的沈修竹却知晓这?几?日封衍犹疑不定的缘由,开棺掘坟视为不祥,且当年是他亲自送灵来菩提庙,若惊动亡灵,有何业罪不得?而知,而生者会愧疚不安。
五日里,祷告和法?事一如往常,得?道高?僧与神灵契合,择定破土方位和占卜时机,而封衍则长跪于诸天神佛前?静心告罪。
“亡灵有魂,若执意开棺,恐扰了往生者清静,望殿下三思而后行。”住持缓步上前?,俯身行礼,声如颂音。
常与封衍长谈的了无大师亦站了出来,垂首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粗粝的手指捻过?佛珠,“殿下,人死如灯灭,何苦执着,开棺之事阴厉煞气,素来为人所避讳,江施主在?天之灵,亦恐殿下不得?不宁。”
菩提庙里的僧人守在?坟茔之处,隐隐有对峙之势,但他们知晓若封衍执意如此,今夜没有人能阻止得?了他。
沈修竹虽向来对神佛之事敬而远之,但对这?种事也会有忌讳。他较为忧虑封衍今日之举会让他自己愧疚自责,毕竟这?些年来为了江扶舟,他抄过?多少经书,替他安灵超度。
“载之,五年前?你亲眼所见积玉故去?,也是你将他来送镜台山安葬,为了些许的无端猜测,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
风声呜咽凄厉,吹起衣袂飘然,凉意漫上指节,封衍眉眼冷峻,他缓慢起身,深不见底的眸光里明暗交杂。
良久,他抬眼看向苍茫的长空,轻声道:“众生皆苦,佛何不渡我;众生皆苦,佛何必渡我。”
“今日诸般因果罪孽,若神佛降罪,皆加诸我身。”
沈修竹心头一震,望向他的眼神复杂惊诧,他侧过?身去?,攥紧了衣袖,长叹一声,“罢了,既然决定好了便尽早吧,不误良机。”
四野空寂无声,封衍抬步走下重阶,步履沉重,向坟茔处走去?,他忽而回首,问?青染,“他呢?”
青染定下脚步,“徐大人这?几?日除了料理丧事外,闭门不出。”
封衍神色平静至极,但身旁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积威之下的沉沉重压,仿若凝了一场狂风骤雨,凌厉的威严有横扫千军的磅礴气势,每一步走来都让人不敢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