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列宁面临具体情况时所作的思考。然而,在抽象的理论化水平上,他从未修正那种占统治地位的马克思主义观点,即伟大人物或多或少代表了历史的必然过程,尽管上面引证的对领袖的性格及其相互关系的具有“决定意义”的观察与这种观点并不一致。作为对马克思、恩格斯和普列汉诺夫各自观点的简短回顾,最好是引证他们关于这一问题的论述。
马克思在那封我们已经引用过的致路德维希·库格曼(L。Kagelmann)的信(1871年9月17日)中指出:
如果斗争只是在有极顺利的成功机会的条件下才着手进行,那末创造世界历史未免就太容易了,另一方面,如果“偶然性”不起任何作用的话,那末世界历史就会带有非常神秘的性质。这些偶然性本身自然纳入总的发展过程中,并且为其他偶然性所补偿。但是,发展的加速和延缓在很大程度上是取决于这些“偶然性”的,其中也包括一开始就站在运动最前面的那些人物的性格这样一种“偶然情况”。[25]
恩格斯在他给瓦·博尔吉乌斯(H。StarkenbergW。Bius)的信(1894年1月25日)中,以一种更具决定论的方式说:
恰巧某个伟大人物在一定时间出现于某一国家,这当然纯粹是一种偶然现象。但是,如果我们把这个人去掉,那时就会需要有另外一个人来代替他,并且这个代替者是会出现的,不论好一些或差一些,但是最终总是会出现的。恰巧拿破仑这个科西嘉人做了被本身的战争弄得精疲力竭的法兰西共和国所需要的军事独裁者,这是个偶然现象。但是,假如没有拿破仑这个人,他的角色就会由另一个人来扮演。这一点可以由下面的事实来证明:每当需要有这样一个人的时候,他就会出现,如凯撒、奥古斯都、克伦威尔等等。[26]
普列汉诺夫(Plekhanov)则以一种极端的决定论的精神写道:
关于罗伯斯庇尔的情形大致上也可以这样说。我们假定他在他的党内是个完全无可替代的力量,但他毕竟不是这个党内唯一的力量。假如他在1793年1月间被偶然掉下来的一块砖头打死了,那么当时一定会有另一个人物来替代他,但事变进程毕竟还会按照罗伯斯庇尔在世时所走的那种方向发展下去的。譬如说,吉伦特派在这种场合也会不免要遭受失败;不过,罗伯斯庇尔的党丧失政权也许来得更早一些……
无可否认,在自然主义—决定论的图式和经济主义的图式之间的理论拱门中,也存在着一种大的张力,而且,承认领袖的个性可能具有“决定的意义”。我们现在知道,在列宁逝世之后,作为对斯大林崇拜的“马克思主义的”辩解和后来赫鲁晓夫对这种崇拜的同样的“马克思主义的”(尽管无疑是进步的)批判的结果,这座拱门不久就崩塌了。
下面这个问题非常值得反思:一场运动——共产主义运动——是如何在理论上强烈地坚持一种经济主义的和决定论的图式及其社会发展的“自然规律”和“铁的必然性”,而又在实践中时常认为党甚或个别领袖起着最重要的作用呢?在历史上,很少有这样的运动,其理论如此削弱个人的作用,强调集体的、非个人的社会力量的作用,而领袖个人的作用在关键的转折点上又显得如此之重大。这部分地是因为伟大人物的作用在理论上一直受到削弱(经济主义的图式不利于把握和研究这些个人,尤其是个别具有超凡能力的领袖的作用),以至于在实践中却削弱了对他们的行为的控制。而且,作为历史之自觉创造者的开端,这场运动的成员常常成了这种具有超凡能力的领袖(在某些情况下甚至是独裁者)的拥护者、追随者和支持者。
(郑一明曲跃厚译)
[1]选自马尔科维奇、彼得洛维奇编:《实践——南斯拉夫哲学和社会科学方法论文集》,哈尔滨,黑龙江大学出版社,2010。
[2]对阿尔都塞的毁灭性批判,见L。科拉科夫斯基:《阿尔都塞的马克思》,载《社会主义年鉴》,1971(L。Kolakowski,Althusser'sMarx,TheSister(1971))。
[3]SvetozarStojaweenIdealsay—ACritiqueofSoditsfuture,tr。G。Sher。(Oxford,NewYork,1973)。
[4]参见《马克思致帕·瓦·安年科夫(1846年12月28日)》,《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532~533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5]参见马克思:《哲学的贫困》,《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141~142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6]同上书,152页。
[7]参见马克思、恩格斯:《德意志意识形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92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8]参见马克思:《资本论》,《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100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9]参见马克思:《资本论》,《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101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11]参见《马克思致路德维希·库格曼(1871年4月17日)》,《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3卷,210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73。
[12]参见马克思、恩格斯:《德意志意识形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88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13]参见马克思:《剩余价值理论》第1卷,《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6卷上,300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14]参见《恩格斯致约·布洛赫(1890年9月21—22日)》,《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698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15]同上书,695~696页。
[16]参见《恩格斯致约·布洛赫(1890年9月21—22日)》,《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696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17]参见《恩格斯致瓦·博尔吉乌斯(1894年1月25日)》,《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733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18]一般认为,这种表述最早是由普列汉诺夫在1891年使用的。“历史唯物主义”这个概念来源于恩格斯,马克思表述为“唯物主义的历史观”。
[19]参见马克思、恩格斯:《神圣家族》,《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101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
[20]参见《恩格斯致康·施米特(1890年8月5日)》,《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691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21]参见《恩格斯致弗·梅林(1893年7月14日)》,《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728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22]只是在最近,一些较富裕的国家才有过一些对经济发展在其中不占主要地位的社会之前景的严肃讨论。
[23]KarelKosik,DialecticsoftheslatedfromtheSerbo-editioikak,Beograd:1967),p。96。in∶BostohePhilosophyofSce,ed。RobertS。dMarxW。Wartofsky,vol。LII。Dordre,D。ReidelPublishingphasisadded。
[24]在最近的讨论中,西方社会科学界的一些重要人物已将列宁的这一贡献列为本世纪社会实践和理论中最伟大、最有影响的发现之一。在基本上同意这种看法的同时,我们不能忽视这一事实,即这一思想在很大程度上最初来源于特卡契夫(Tkachev)和布朗基(Blanqui)。
[25]参见《马克思致路德维希·库格曼(1871年4月17日)》,《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3卷,210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73。
[26]参见《恩格斯致瓦·博尔吉乌斯(1894年1月25日)》,《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733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27]G。Plekhanov,‘TheRoleoftheIndividualinHistory’,in:EssaysinHistoricalMaterialism(IionalPub。,NewYork,1940),pp。45-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