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长”——“思长”!是思念绵长!
再联系前后句,“莫道莲心惟自苦”……莲心苦……这是在说他心中的情思虽苦,却终究无法断绝,都系在她身上!
“轰”的一下,探春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烫得她耳根都红了!
二哥哥他……他竟然借诗传情!这……这太惊世骇俗了!他们可是亲兄妹啊!
她的心“怦怦”狂跳起来!一股强烈的羞耻感和恐惧感攫住了她!他怎么能……她怎么能……他们怎么能……!
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将诗笺合上,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响个不停!
这诗若是让旁人看见了,那还得了!
她慌忙将诗笺小心翼翼地折好,连同那张洒金宣纸一起,塞进了妆台最底层的一个螺钿小盒里,紧紧盖上盖子,仿佛要锁住一个天大的秘密!
然而,心中那被点燃的情愫,却如同燎原的野火,再也无法扑灭。
自那以后,探春便有些神思恍惚起来。
宝玉的身影,他的笑容,他送礼时专注的眼神,还有这诗中隐含的大胆情意……这一切都像魔咒一样萦绕着她。
吃饭时想着,写字时想着,连梦中都是他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和这撩人心弦的诗句!
她越是压抑,那份思念就越是汹涌!饮食无味,寝不安枕,不过几日功夫,便憔悴了下去,竟真的忧思成疾,病倒在床。
消息传来时,宝玉正与黛玉在潇湘馆下棋。
黛玉今日气色好了些,正执着白子,凝眉细思,阳光透过竹帘照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美感。
她正为一步棋举棋不定,纤细的手指拈着棋子,微微蹙着眉,那神态,直叫宝玉看得痴了。
“该你了,二哥哥。”黛玉见宝玉久久不语,只是看着自己出神,不由得脸上一热,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宝玉这才回过神来,讪讪一笑,刚拿起黑子,便见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跑进来禀报:“三姑娘身上不好,病倒了。”
“啪嗒”一声,黛玉手中的白子掉在了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宝玉执棋的手顿在半空,心猛地一沉!方才与黛玉对弈时那片刻的宁静与幸福,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击得粉碎!
他猛地站起身,脸上血色尽失,连棋局也顾不上了,只对黛玉匆匆说了句:“林妹妹,我去看看三妹妹。”说完,不等黛玉回应,便转身疾步出了潇湘馆。
黛玉看着宝玉匆忙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那局棋,再联想到探春这病来得突然,又无具体症候,只是恹恹的没有精神……这症状,何其熟悉!
与她从前因疑心、因愁绪郁结于心时的病症何其相似!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倏地钻入黛玉的心间!难道三妹妹她……也对宝玉……?
这个想法让黛玉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手帕,心底一片冰凉。
若真是如此……那这府里,这看似花团锦簇的日子底下,究竟藏着多少不能言说的秘密和危险的情愫?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因无凭无据,一切都只是猜测。
她只能将这份惊疑与不安,深深地压在心底,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宝玉赶到秋爽斋时,宝钗、湘云、惜春等人已在探春房中。
探春半靠在引枕上,面色苍白,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强打着精神与姐妹们说笑,但那笑容里,分明带着几分勉强和憔悴。
宝玉看着探春躺在床上,比前几日清减了不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一样疼。
他走上前,看着探春,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关切:“三妹妹怎么忽然病了?可请太医瞧过了?”
探春见宝玉来了,眼神微微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只低低地说:“劳二哥哥挂心,不过是偶感风寒,没什么大碍。”
众人探望,无非是说些“好生将养”、“放宽心”之类的安慰话语。
唯有黛玉,冷眼旁观,看着探春在与众人说话时,目光却总是不经意地瞟向门口,似乎在期盼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