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奴婢们懂得二爷的心……往后定当更加尽心竭力……”
宝玉看着她们破涕为笑,对自己愈发感恩戴德的模样,心里那份因为对探春妄念而产生的烦躁和空虚,似乎被这股温柔的掌控感所填满。
他安抚了她们几句,便起身出来了。
他拿着给探春的礼物回到自己书房,找了一张上好的洒金宣纸,仔细地将那方砚台、素笺和紫毫笔包好,系上一个精巧的结。
然后,他沉吟良久,终于提起笔,在一张小巧的、与他送给探春的素笺同款的纸笺上,缓缓写下了一首诗。
他写得很慢,每一笔都似乎斟酌再三。
诗曰:
《秋窗怀远》
蕉叶桐阴分曙色,墨痕犹带露华香。
莫道莲心惟自苦,丝长终系碧云乡。
他写得很隐晦,若非心思玲珑且对彼此有特殊情愫之人,绝难窥破其中真意。他将这诗笺小心地折好,塞进了给探春的礼物包裹的最里层。
带着这份精心准备的礼物,宝玉再次来到了秋爽斋。
探春正在房中临帖,见宝玉来了,放下笔,脸上露出笑意:“二哥哥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
宝玉将手中的包裹递过去,强作镇定道:“前儿个出去逛,碰巧看到这几样东西,想着三妹妹或许用得上,就带了回来。”
探春接过,道了谢,动手拆开包裹。
当她看到那方素雅端砚、清雅素笺和紫毫笔时,眼睛果然亮了起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难为二哥哥惦记着,这几样我都极喜欢!”她抚摸着那方砚台,爱不释手。
然而,在喜悦之下,宝玉敏锐地捕捉到她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复杂难辨的神色。
那里面有收到礼物的开心,似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怯和慌乱?
她拿起那支紫毫笔,在指尖转了转,又看了看那匣子素笺,脸上的红晕似乎加深了一些。
她凝视着宝玉,那双平日清亮果决的眸子,此刻却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却又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
宝玉也看着她,一时竟忘了言语。
眼前的探春,因为这份共同的、心照不宣的“秘密”,与梦境中、与窗外窥见的情景交织在一起,让他心神摇曳。
而探春,也正望着他。四目相对,竟都怔住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却又异常强烈的吸引力。
还是探春率先从这片刻的失神中惊醒。
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垂下眼睫,掩饰住内心的波澜。
她转身走到里间,取出一个布包,递给宝玉:“这是我闲时做的,二哥哥要是不嫌弃针线粗陋,就拿着穿吧。”
宝玉接过,打开一看,是一双做工极其考究的布鞋,针脚细密匀称,显然费了不少功夫。
“多谢三妹妹。”宝玉接过鞋子,心头涌上一股暖流,混合着罪恶感的刺激,让他感到一种病态的满足。
是那双鞋,针线细密,纳得千层底,鞋帮用的是上好的青缎,鞋面上用银线绣着疏朗的云纹,不显奢华,却透着精致和用心。
宝玉明白,这不仅仅是一双鞋,更是探春对他的一份沉甸甸的、超越兄妹之谊的关怀?
他心满意足地拿着鞋子,又说了几句话,便告辞离去。
宝玉走后,探春迫不及待地重新打开那包礼物,细细欣赏把玩。当她发现那张被小心藏在最里面的诗笺时,更是惊喜。
她展开诗笺,轻声念道:“‘蕉叶桐阴分曙色,墨痕犹带露华香。莫道莲心惟自苦,丝长终系碧云乡。’”
起初,她只是觉得诗句清雅,意境高远,很合她的脾胃。
她反复看了两遍,起初还有些不解其深意,只觉得“丝长”二字有些蹊跷。
当她第三次默读时,目光停留在“丝长”二字上,电光石火间,她猛然醒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