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真真颦儿】
她缓缓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混合着忧伤与不满的神情,看着宝玉。
“二哥哥如今说这些……”她轻轻开口,声音还带着一丝晨起的慵懒和沙哑,却刻意保持着疏离:“倒叫我……不知该信哪一句了……”
她顿了顿,拿起妆台上的一支玉簪,在指间无意识地转动着,语气不疾不徐,却字字绵里藏针:
“昨儿晚上……那股子劲儿上来了,便是天塌下来也挡不住的……”
“这会子清醒了……又跑来说这些‘混账’、‘该死’的话……”
“是嫌我……昨日哭得还不够……还是觉得……我……”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轻得像羽毛拂过,却足以让宝玉羞惭得抬不起头。
“或许……二哥哥对谁……都是这般……‘情急’?”
她微微抬起眼帘,那双清澈的眸子直视着宝玉:
“只不知……昨儿那些话……二哥哥还对谁说过?”【批:好一个颦儿,小儿女之态】
这一问,犹如一把精准的匕首,直刺要害!
宝玉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一直红到了耳根。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任何辩解在这样的事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宝玉被她这几句不轻不重、却暗含机锋的话语,臊得无地自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妹妹……我……”他急得几乎要赌咒发誓。【批:又要发誓,不愧是宝玉】
“我对你……若有半点虚言……就叫我……”
“罢了……”黛玉适时地打断了他,似乎是不忍,又似乎是觉得再逼他下去也无甚趣味。她知道,他心里此刻是真的悔恨。这就够了。
她见好就收,语气稍稍缓和了些,但那揶揄的味道仍在:
“这些誓……发得多了……只怕菩萨也嫌烦了……”
她说着,目光从他身上移开,重新望向镜中的自己,语气淡淡地:“我乏了,二哥哥若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
她这姿态,分明是已经消了气,只是嘴上还不饶人罢了。
宝玉见她虽然嘴上仍不依不饶,但眉眼间的郁结之气似乎散去了不少,心中不禁暗自窃喜。知道她嘴上虽硬,心里终究是向着他的。
他见她心情似乎不错,便也不敢再多逗留,生怕哪句话又说错,惹得她再伤心。
他便顺着她的话道:“是……是……妹妹说得是……是我莽撞……惹妹妹生气了……”
“妹妹既乏了,就再好生歇歇……我……我去园子里走走……”
黛玉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不再看他。
宝玉如蒙大赦,又有些不舍地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潇湘馆。
直到走出那片竹林,宝玉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头那沉甸甸的负罪感,似乎也随着这清晨的微风消散了些许。
他心中那块巨石,仿佛也松动了几分。只要她能好好的,他便是立刻死了也甘心。
他信步在园中走着,不知不觉竟来到了藕香榭附近。
藕香榭建在水上,四面荷花虽已过了最盛的时节,但仍有残荷立在水面,别有风致。
而更让他心中一动的,是榭中传来的、几个他无比熟悉的声音。
是宝钗、湘云,还有……探春。
她们三人正围坐在一张石桌旁,宝钗穿着一身淡雅的藕荷色衣裙,神态娴静;湘云则是一身鲜艳的鹅黄,正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引得宝钗掩口轻笑。
而探春……她今日穿了一件湖蓝色的缎面交领长袄,下系着一条月白色的百褶裙,正侧耳听着湘云说话,嘴角也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宝玉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隔着一段距离,远远地望着她们。
湘云依旧是那个心无城府、快人快语的云丫头,正说到兴起处,声音清脆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