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殿下不必担心,我观皇城上方仙气缭绕,这是陈国龙脉之处,妖孽不敢再冒犯。”
天下大乱?
祸及苍生?
为了这个,所以才接近他?
这也让陈青宵第一次,感受到了作为凡人的无力。
他可以调动千军万马,可以玩弄权术人心,可以在朝堂上翻云覆雨。
可在那条活了不知多少岁月,拥有着他无法想象的力量的蛇妖面前,在那些挥手间便能带他遁走千里的黑衣男子面前,他陈青宵,这个靖王,这个凡人,渺小得……不值一提。
那之后,陈青宵病愈了。
他不再终日躺在暖阁里装死,开始如常地上朝,下朝,处理王府事务,甚至偶尔还会去兵部点个卯,恢复了以往那种散漫中藏着锐利的模样,只是那锐利里,似乎少了些什么,又多了些什么。
朝堂上下,所有人都当他这是大病一场后,终于改邪归正,收了心,总算知道点天家体统和正事了。
连陈国皇帝,在朝会上瞥见这个儿子规规矩矩站在队列里,虽然依旧没什么精神,但至少不再公然顶撞或缺席时,紧蹙了许久的眉头,也微微松开了些。
一日,陈国皇帝将陈青宵召至养心殿。
殿内龙涎香静静焚烧,气氛肃穆。皇帝坐在御案后,打量了几眼下方垂手站立的儿子,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你年纪也不小了,府里没个正经女主人,终不成体统。那徐氏去得早,如今你也该再选一门婚事,安定下来,朕看……”
陈青宵垂着眼,听着皇帝的话。
“父皇看着办吧。”
陈国皇帝被他这副油盐不进,消极抵抗的态度激得眉头一皱,声音沉了下去:“陈青宵,你少给朕在这儿阴阳怪气的!这是替你选妃,不是替朕选!”
陈青宵只是微微颔首:“儿臣知道了,父皇满意谁,儿臣娶了就是,若无其他事,儿臣告退。”
陈国皇帝看着他的背影,重重地哼了一声,将手中一份拟好的世家贵女名册,重重摔在了他面前,让他自己拿回去看。
陈青宵走出养心殿,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了下眼睛。正要步下台阶,迎面却走来一人。
阿娜尔穿着陈国后宫妃嫔规制的宫装,样式繁复华丽,颜色却是草原上偏爱的,浓烈而耀眼的宝蓝色与金红色交织。她身姿高挑挺拔,行走间步履生风,浑身是一种与中原女子截然不同的飒爽。
肌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深邃立体,尤其一双眼睛,大而明亮,眼窝深邃,睫毛浓密卷翘,顾盼间神采飞扬,像两颗落在人间的星星。
她身后跟着两名低眉顺目的宫女,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食盒,显然是来给皇帝送羹汤的。
阿娜尔看见陈青宵,脚步微顿,随即落落大方地微微屈膝,行了个标准的宫礼,带着一点北漠口音,却不显生硬,反而别有一番韵味:“见过靖王殿下。”
陈青宵停下脚步,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
阿娜尔确实美,是那种充满生命力的,如同草原上最娇艳花朵,最耀眼明珠般的美。即便如今换上了陈国宫廷的束缚,那份骨子里的明艳,依旧难以完全掩盖。
他略一颔首,算是回礼。
阿娜尔忽然开口:“听闻殿下大病初愈,此番想必损了元气。殿下平日里,还须多加保重身体才是。”
陈青宵敷衍客套:“劳美人记挂了。”
阿娜尔闻言,非但没有退开,反而往前又走了两步,那双如同草原夜空般深邃明亮的眼睛。宫装繁复的裙摆拂过光洁的地砖,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她微微仰起脸,看着这个即使在病后憔悴,依旧难掩其俊美与凌厉的男人,忽然问了一句。
“靖王殿下,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初,娶了我,如今会是怎么样的?”
她的话里,没有小女儿家的羞涩,反而透着一股不甘。没有人愿意用大好的青春,去伺候一个年岁足可做自己父亲,心思深沉难测的老头子,即便这个老头子是九五之尊。
陈青宵微微垂眸,俯视着阿娜尔。
他看着阿娜尔那张艳丽夺目,此刻却写满了隐秘野心的脸,倨傲道:“战败之国,献上的贡品而已,就算是再美的明珠,对本王而言,也不会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