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维端着酒杯，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才抬手示意：“坐。”
苏云絮依言坐下，垂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云娘，”乌维开口，声音在喧闹中依然清晰，“你说你是汉人商贾之女，与家人失散。可还记得家在何处？”
“江南，临安府。”苏云絮答得流畅。这是她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临安府商贾众多，查无可查。
“江南……”乌维若有所思，“千里之遥，怎么跑到北疆来了？”
“家父经营皮货生意，每年都会来北疆采购。我自幼向往塞外风光，便央求父亲带我同行。谁知途中遇到马贼，慌乱中与家人失散……”她声音渐低，带着哽咽。
帐中有将领嗤笑：“汉人女子就是娇气，跑这么远不是自找苦吃？”
乌维却摆摆手，示意那人闭嘴。他看着苏云絮，忽然问：“可读过书？”
苏云絮心中警铃微响，谨慎答道：“略识几个字，会记账。”
“记账？”乌维笑了，“正好，我帐中缺个会记账的。矿场那边乱七八糟，死了多少人、出了多少矿都算不清。你既然会，就留下来帮我管管账吧。”
这话一出，帐中众人都是一愣。
让一个来路不明的汉女管账？还是矿场的账？
有将领忍不住开口：“大王，这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乌维斜睨那人，“你们谁算得清？谁愿意天天对着那些数字？”
众人哑口无言。
乌维转回视线，看向苏云絮：“如何？你若做得好，我派人送你回江南；若做不好……”
他没有说完，但威胁之意明显。
苏云絮心中飞快权衡。
这意味着她或许能接触到狄戎最核心的资源情报：矿产量、人力消耗、物资分配……
这是绝佳的机会。
但这步棋一旦出错，或者身份暴露，必死无疑。
“民女……愿尽力一试。”她抬起头，眼中恰到好处地混合着惶恐与感激。
乌维满意地点头，举杯：“好！今日就到这里。云娘留下，其他人散了吧。”
众人陆续退下，帐中只剩乌维、苏云絮，以及侍立两侧的侍卫。
篝火噼啪作响。
乌维走到苏云絮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知道我为什么留你吗？”
苏云袖中的手微微收紧：“因为……民女会记账？”
“这是一部分。”乌维俯身，伸手抬起她的脸，“更因为，你这双眼睛……很有趣。”
他的指尖粗糙，带着常年握刀的老茧，摩挲过她的下颌线。
“我在矿场看到你时，你明明害怕，却在观察四周。刚才宴席上，你低着头，耳朵却在听每个人说话。”乌维的眼中闪过精光，“你不是普通的汉女。但你究竟是谁，我不急着知道。”
他松开手，直起身：“好好做事，别让我失望。否则……”
他没有说完，转身离去。
苏云絮独自站在帐中，篝火将她的影子投在帐篷上，拉得很长。
她知道，接下来，这棋局，步步惊心。
帐外传来狄戎士兵巡逻的脚步声，远处有牧歌隐约飘来。
北疆的夜，漫长而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