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城,听风楼顶层。
惊蛰和谷雨双双跪在萧令珩面前,垂着头,将苏云絮被乌维带走的消息一字不漏地禀报。
烛火在萧令珩眼中跳跃,映得她那张本就苍白的脸更添几分冰冷。她听完,许久没有说话,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一下,又一下。
帐内死寂,只有窗外沧河水的奔流声隐约传来。
“所以,”萧令珩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你们让她一个人,去了灰狼部聚集地?”
惊蛰头垂得更低:“是属下失职,未能劝阻王女。”
“不是你们的错。”萧令珩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窗前,“她那性子,一旦决定的事,谁也拦不住。”
她背对着两人,望向北方圣山的方向。窗外月色清冷,远山如黛。
“乌维把她带去了哪里?”
“狄戎大本营,黑石草原王帐。”惊蛰答道,“镜湖在北疆的暗线已确认,乌维将她安置在王帐旁,以‘云娘’之名,对外称是迷路的汉女,留作记账之用。”
“记账……”萧令珩重复这个词,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乌维倒会找借口。”
她转身,目光落在谷雨身上:“你觉得,乌维认出她了吗?”
谷雨抬起头,浅褐色的眼眸在烛光中沉静如湖:“应该没有。王女易容虽被洗去,但乌维从未见过王女真容。且王女应对得当,身份尚未暴露。”
“尚未。”萧令珩捕捉到这个词,“也就是说,随时可能暴露。”
“是。”谷雨直言不讳,“乌维此人多疑,留下王女绝非只因容貌。他必会暗中调查,一旦发现蛛丝马迹……”
她没有说完,但意思已明。
一旦乌维发现“云娘”就是赤狄王女,苏云絮的下场肯定不会太好。
萧令珩闭了闭眼。
脑中浮现出那张脸——那日在听风楼露台上,主动吻她的人,目光灼灼,脸上带着明媚又自信的微笑。
现在想起,心口针扎一般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惊蛰,”她睁开眼,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传令镜湖在北疆的所有暗线,盯紧狄戎王帐,我要知道她每天做了什么、见了谁、说了什么。但不可轻举妄动,更不能暴露。”
“是。”
“谷雨,你回圣山。”萧令珩继续下令,“告诉莫度、月灼和萨仁,赤狄一切照旧,不得因王女被俘而自乱阵脚。尤其是月灼,看好她,别让她冲动坏事。”
谷雨顿了顿:“殿下不打算营救王女?”
“救?”萧令珩凤眸微眯,“怎么救?强攻狄戎大本营?还是派刺客潜入?乌维不是傻子,他既然把人带回去,就做好了防备。”
她走到书案前,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几行字:“现在动,只会逼让乌维猜疑更深。不如……将计就计。”
“殿下的意思是……”
“乌维留她记账,是想用她,也是想试她。”萧令珩放下笔,看着墨迹未干的字,“那就让她好好‘记账’。记清楚乌维有多少矿、多少粮、多少兵。记清楚狄戎各部族之间的矛盾,记清楚谁对乌维不满,谁想取而代之。”
她抬起眼,语气平缓:“她要学棋,这就是最好的棋盘。”
惊蛰和谷雨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动。
“可王女她……”谷雨罕见地犹豫了,“太危险了。”
“我知道。”萧令珩的声音忽然低下来,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从她决定去灰狼部开始,就该想到可能面临的风险。”
她走到窗边,望着北方夜空:“我能做的,是在她身后布好退路。在她需要的时候……拉她一把。”
说完,她挥挥手:“去吧。按我说的做。”
“是。”
惊蛰和谷雨退下后,书房重归寂静。
萧令珩独自站在窗前,许久未动。
夜风透过窗缝吹进来,带着初春的寒意。
萧令珩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就不该放小雀儿飞出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