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维放下账册，抬眼看着她。
烛火在她脸上跳跃，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她的眼神专注而清澈，没有邀功的得意，也没有畏惧的怯懦，只是在陈述事实。
这种姿态，与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都不同。
汉女他见过不少，有被掳来的，有进贡的，有自愿投靠的。她们要么哭哭啼啼，要么谄媚讨好，要么心存算计。没有一个人像她这样——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不卑不亢，却把每件事都做到极致。
“那七百车矿石，你打算怎么报？”乌维忽然问。
苏云絮沉默片刻，才答：“若三日后巴图管事能给个合理说法，就按他说的记。若不能……民女只能如实记录，请大王定夺。”
“不怕哈尔报复你？”
“怕。”苏云絮实话实说，“但不是有大王在吗？”
乌维听完哈哈大笑：“好。这事我给你做主。三日后巴图若说不清楚，我亲自查。”
他站起身，收敛笑容，走到她面前：“不过云娘，你这么能干，我倒舍不得送你回江南了。”
苏云絮心中一凛，面上却只是垂眼：“大王说笑了。民女完成记账，自然该回家。”
“回家？”乌维伸手，指尖轻轻拂过她颊边碎发，“江南那么远，路上不太平。不如就留在北疆，我保你衣食无忧，富贵荣华。”
他的手指温热，带着常年握刀的粗糙感。苏云絮身体微僵，却没有躲。
“民女……想家。”她轻声说，眼中恰到好处地浮起一层水光。
乌维看着她眼中的泪光，手指顿住了。
他收回手，转身走向帐外：“好好做事。其他的，以后再说。”
帐帘落下，脚步声渐远。
苏云絮站在原地，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抬手，碰了碰刚才被乌维抚过的脸颊，眼中所有的柔弱褪去，只剩冰冷。
刚才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乌维会强来。
但他没有。
这个狄戎王，比她想象中更有耐心，也更微笑。
窗外月色皎洁。
草原的夜风呼啸而过，像无数亡灵在呜咽。
苏云絮吹灭烛火，躺在榻上，却毫无睡意。
她想起圣山，想起月灼焦灼的眼神，想起惊蛰冷静的分析，想起谷雨严苛的训练。
也想起萧令珩。
那个女人，此刻在做什么？知道她被乌维带走后，是愤怒，是担心，还是……根本不在意？
这个念头让她喉咙发哽。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再想。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