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五日。
苏云絮渐渐摸清了乌维的生活规律:他每日卯时起身,晨练半个时辰后处理军务;午间小憩;下午巡视营地或接见各部族首领;傍晚常独自骑马外出,有时去天镜湖,有时去更远的山岭;入夜后要么继续处理文书,要么召将领议事,很少早睡。
她自己的工作也越来越多。除了记账,现在还要整理文书、翻译汉文信件、甚至偶尔帮乌维草拟给大夏边境官员的回函。
接触的机密越多,她越是心惊——狄戎的势力范围比她想象的更广,与睿王的勾结也比她预想的更深。
这日下午,她翻译了一封来自“京城某位贵人”的密信,信中暗示乌维“耐心等待,时机将至”,并提到“北疆那位”近日将有动作。
虽未指名道姓,但苏云絮几乎可以肯定,信中的“那位”就是萧令珩。
乌维看完译文,沉默许久,将信纸在烛火上烧了。
“云娘,”他忽然问,“若你是大夏那位长公主,会如何应对北疆局势?”
苏云絮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平静:“民女不懂军国大事。”
“无妨,随便说说。”乌维靠在狼皮椅上,目光如鹰隼般盯着她,“就当……闲聊。”
苏云絮知道这是试探。
她沉吟片刻,缓缓道:“若我是长公主,会做三件事:第一,继续扶持赤狄遗民,让其在圣山站稳脚跟,牵制大王兵力;第二,拉拢北疆其他不满大王的部族,分化瓦解;第三……在朝中清除大王的盟友,比如信中提到的那位‘贵人’。”
她说得不疾不徐,条理清晰。
乌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一个商贾之女,倒有这般见识。”
“随父亲行商,走南闯北,听得多了,自然懂一些。”苏云絮垂眼,“都是纸上谈兵,让大王见笑了。”
“不,你说得很对。”乌维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萧令珩确实在这么做。她就像草原上的狼,耐心,狡猾,知道哪里最疼就咬哪里。”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刀柄:“但我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她想用赤狄牵制我?那我就把赤狄连根拔起。她想拉拢其他部族?那我就让他们知道,背叛我的下场。”
这话里的杀意毫不掩饰。
苏云袖中的手微微收紧,面上却只是轻声附和:“大王英明。”
乌维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不过云娘,你倒是提醒了我,赤狄王女至今下落不明,始终是个隐患。你说,她会躲在哪里?”
苏云絮心跳漏了一拍,强自镇定:“民女……不知。”
“我猜,就在圣山。”乌维转身望向帐外,那里是圣山的方向,“那些赤狄老鼠,最擅长打洞。不过没关系,等我把矿上的事处理完,就亲自带兵,把圣山每一寸土地都翻过来。到时候……”
他没有说完,但话里的意思让苏云絮脊背发寒。
必须尽快把消息传出去。
当晚,苏云絮以身体不适为由,早早回了侧帐。
侍女准备好了沐浴的热水。木桶里热气蒸腾,撒了些草原特有的草药,散发着清苦的香气。
苏云絮屏退侍女,却不敢真的宽衣解带。这些日子她始终保持警惕,沐浴时总要穿着单衣入水,短匕首放在触手可及之处。
她褪去外袍,只着月白色的中衣踏入木桶。温热的水包裹全身,稍稍缓解了连日来的疲惫。她闭上眼,脑中却飞速运转——如何将乌维要搜山的消息传出去?如何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让圣山提前防备?
正思忖间,帐帘突然被掀开。
苏云絮猛地睁眼,只见乌维大步走了进来。他显然喝了酒,面色微红,眼神比平日更加锐利,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
“大王?”苏云絮心中一凛,身体下意识往水中沉了沉,只露出肩膀以上。她的手在水下悄悄握住了藏在桶边的匕首。
乌维站在桶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水汽氤氲中,她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颊边,月白中衣被水浸透,隐约勾勒出纤细的轮廓。脸上因热气染上薄红,琥珀色的眼眸在烛光下像受惊的鹿。
“听说你不舒服?”乌维的声音有些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