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的灯还亮着,柔和地洒下光晕。
他一眼就看到了门口地板上那个被玩得有些起毛的线团;沙发上,那个被趴着打瞌睡,还残留着几根淡灰色猫毛的抱枕歪歪扭扭的放着;餐桌上放着他特意买的,印着小鱼图案的食盆和水碗,还没来得及用……
小猫没被允许带进小区,被埋掉了,埋在小区外的一颗树下,害怕被人发现,悄悄地埋掉了。
空气里好像还留着一丝属于它的气息,温暖,活泼。
可是这个家,太刺眼了,厨房用来煮虾的锅、用来丢虾皮的垃圾桶、客厅随处可见的玩具、阳台洗了还没干的窝,和那个摆在阳台窗旁的望远镜……
都太刺眼了。
听说人死掉是有头七的,小猫也会有吗?它能找到这个家吗,还是会找到原来的主人那里去呢?
“渊渊……”
他又无意识地念了一声,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走到沙发边,缓缓坐下,一下又一下摸着那个抱枕,归拢起抱枕上的几根猫毛。
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那几根猫毛和抱枕,却怎么都不像那只柔软的肚皮。
这个家原本就这么冷吗?
巨大的,冰冷的孤独感将他彻底淹没。
痛,心脏像是被紧紧攥住,然后被搅碎。
痛,痛得他浑身发冷,指尖冰凉。
痛得他视线模糊。
痛得他几乎要蜷缩起来发出野兽般的哀嚎。
一只小猫的死亡,痛得像硬生生被剜走了半个灵魂。
痛得他几乎找不到这个家里还有哪处可以稍微忘记一秒那只小生命的存在。
“渊渊,都怪我,我没有把门关好……”
“我后悔了……为什么没有抱抱你呢……”
沙发上的人抱着那个抱枕把自己藏进阴影里,一声一声抽泣,然后再平复,想起来去继续完成没做完的工作,坐在电脑前,手指还未碰到键盘便又开始发颤。
他大概今天应该,做不了什么工作了,他想。
屏幕上的字模糊,带着重影,他总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被柔软的触感揉蹭,下一刻,眼前的景象开始被泪水扭曲。
他又想起来了,或者说,自己眼前又开始顺着墙上指针倒转的挂钟重新上演那副场景。
油柏路上蔓延的血色、怀里冰冷的尸体、麻木地挖着土坑时的声音……所有画面如同被打碎的玻璃,迸裂,拼接,旋转。
他愣住,一股庞大到无法形容,一种被强行压抑和遗忘的记忆,伴随着一个名字,咆哮着、凶狠地撞碎这块刚刚拼接好的玻璃。
岑几渊。
童话、残影者、契约、水母、002、怪物、厮杀、逃亡…那场自毁后自己爱人在混沌的意识中声声痛哭。
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情感碎片疯了般涌来,瞬间将他淹没。
“呃啊——!”
他抱住痛到欲裂的头颅,发出痛哭不堪的嘶吼,从椅子上跌下去。
眼前的“家”,开始寸寸崩裂,温暖的灯光,熟悉的家具,沾着猫毛的抱枕……逐渐分解、坍塌,变成融化的色块。
建立在遗忘和欺骗之上的现实,在承载了无法磨灭的爱意和悲痛时,终于不堪重负,终于彻底崩溃。
岑几渊是严熵的砖。
砖落,梦也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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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熵猛地睁开眼,头剧烈的痛,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身后的道具箱冰冷发硬,空气里是剧院后台的灰尘味道。
视野先是模糊了一瞬,随即彻底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