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潮水般涌来。
沈徽星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最后的感觉,是脖颈上抑制圈发出的、微弱而混乱的电流声,以及远处,永远不会停歇的、蚀血兽的嘶吼与人类的惨叫。
她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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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锈蚀带各处。
兽潮已经席卷了超过百分之六十的居住区。死亡人数无法统计——在Z33,帝国从未设立过人口登记系统,这里的人像垃圾一样被丢弃,也像垃圾一样无声消失。
在垃圾场南部的“铁砧营地”,一群约三十人的拾荒者依托一个废弃的锻造车间抵抗。他们用高温熔炉制造火墙,用液压锤改造的碎击器砸碎靠近的蚀血兽,一度守住了阵地。
但凌晨三点,一种新型蚀血兽出现。
这种变体体型较小,但行动极其敏捷,且能喷射腐蚀性极强的酸液。酸液熔穿了车间的金属墙壁,火墙被逐渐压制。最终,一只精英级的、背部骨刺进化成能量放射器官的蚀血兽,从远处喷出一道暗红色等离子流,直接熔穿了熔炉核心。
爆炸吞噬了最后的防线。无人幸存。
在相对富庶的“旧港区”——那里有少量还能运转的净水设备和相对完整的建筑——情况稍好。一些从更危险星域流亡到此的、曾有过战斗经验的人组织起了防御。他们利用地形,设置陷阱,甚至成功击杀了十几只蚀血兽。
但当蚀血兽开始集体释放次声波,引发建筑共振时,崩塌开始了。成片的房屋如同被无形巨手碾碎,将里面的人活埋。
最惨烈的是“深坑矿区”。数千人逃入地下巷道,以为狭窄通道能阻挡怪物。他们不知道,蚀血兽中有一种特化的“掘地型”,前肢进化成了钻头状,能轻易打穿岩层。
屠杀发生在地下三百米深处。幸存者后来回忆,只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挖掘声,然后墙壁突然破碎,暗红色的怪物如潮水般涌出。矿道变成了血肉磨坊,哭喊声在密闭空间里回荡,直到最后一声呜咽消失。
而那些侥幸逃过第一波袭击,躲在最隐蔽角落的人,此刻正经历着另一种折磨。
饥饿。干渴。恐惧。
以及……绝望的蔓延。
许多人开始出现精神崩溃的迹象。他们看到幻觉,听到不存在的声音,有些人甚至主动走向蚀血兽——不是反抗,而是寻求解脱。
“帝国……不会来的。”一个蜷缩在废墟缝隙里的老人喃喃自语,他的腿被落石压断了,“我们是劣种。D级。在帝国的账簿上,我们早就被划掉了。死在这里,和死在流放船上,有什么区别……”
他的声音很轻,但在死寂的废墟中,传得很远。
旁边一个抱着婴儿的年轻女人开始低声啜泣。婴儿已经很久没哭了——不是睡着,而是虚弱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更远处,几个半大的孩子挤在一起,最大的不过十二三岁,最小的可能只有五六岁。他们睁着空洞的眼睛,看着暗红色的天空,仿佛在等待最终审判的降临。
有人尝试祈祷——向帝国宣传中的“星神”,向早已被遗忘的旧日信仰,向任何可能听到的神明。但回应他们的,只有蚀血兽永不停歇的嘶吼,和风中越来越浓的血腥味。
也有一些人在反抗。
一个独臂的中年男人,用自制的炸药炸塌了一个通道,暂时挡住了追兵。
一对兄妹,利用对地形的熟悉,成功诱骗三只蚀血兽掉进了深不见底的化学废料池。
一个曾是小偷的少年,用偷来的能量电池制造了简陋的电击陷阱,瘫痪了一只怪物,然后用手锤砸碎了它的头颅。
但这些零星的、绝望的反抗,在兽潮的绝对数量面前,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连涟漪都迅速消散。
更可怕的是,人们开始发现:蚀血兽在进化。
最初出现的只是基础型——四肢着地,胶质皮肤,物理攻击为主。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变异体出现:能喷射酸液的,能释放毒孢子的,能挖掘地道的,能短距离滑翔的,甚至出现了疑似有简单战术思维的指挥型个体。
它们在学习。适应。针对人类的抵抗方式,调整自己的攻击模式。
这才是真正的天敌——不仅强大,而且智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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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方面,不是没有察觉。
事实上,在兽潮爆发的第三小时,位于Z33近地轨道的帝国监控卫星就已经检测到了异常的“生物能量爆发”和“大规模生命体征消失”。数据被自动上传至梵塞洛尔斯帝国边境防御网络,触发三级警报。
但警报在系统中停留了十七分钟后,被一名值班的C级技术官僚手动降级。
理由很充分:Z33废土星,主要人口构成——D级劣种。星球价值——零(已探明资源枯竭)。防御优先级——最低(无军事设施,无战略价值)。潜在威胁评估——低(蚀血兽为低阶星兽,缺乏太空迁徙能力,不会扩散至其他星域)。
结论:无需派遣帝国军队介入。建议:启动“自动净化协议”,即允许轨道防御平台在兽潮结束后,对星球表面进行低当量离子清洗,消除潜在污染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