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要进来了,打不打?”周承甫请示王先声。
王先声厉声说:“不打。”
“不打我们就撤?”周承甫用请示的口吻提出了建议。
奶奶骂他:“你看我就没说错,见了日本人你们这些张学良的屁眼都夹不住屎了。”
王先声说:“你疯了?就靠我们这几支短枪,能挡得了日本兵?村里的老百姓都跑光了,挡他们干啥?”
他们还在这儿争执,日本兵却已经开始进村了,一个个端着长长的大枪,还有端着机关枪的,在一个日本官的指挥下朝村里扑了过来。就在这个时候,村外离我们不远的小山上响起了枪,枪打得很准,而且位置在日本兵的后面,几个日本兵应声倒地,其他日本兵立刻就地卧倒。那个挥舞着指挥刀的日本官大声吼叫着,日本兵便转回身朝刚才打枪的山峁攻击。机关枪就像刮风,向那座小山岗泼洒着弹雨,小钢炮也架在村口朝那座小山轰击,山岗上腾起了阵阵浓烟,可能炮弹的爆炸点燃了山上的草木,熊熊烈火就如脱缰的野马漫山遍野的席卷奔腾。
“山上可能是柱子他们吧?”奶奶自言自语地判断。
“肯定是么,不然还有谁能动手跟日本人打呢。”李云君回答。
这时日本人已经开始鬼叫狼嚎的朝山岗上猛扑过去,山上回击的枪声却稀稀落落,也不知道山上的人是被烟熏火燎得没法回击了,还是及时撤离了,不过,那稀稀落落的枪声却告诉我们,山岗上还有人在抵抗。
“他们这是有意吸引日本人的注意力,让老百姓有时间跑到山上去。”王先声说出了他的判断。
奶奶气狠狠说:“人家抗日,你们看戏,我是没枪,我要有枪绝对不会像你们屁眼加不住屎的怂样子。”
我想起了我的枪:“我的枪呢?不是你给拿走了吗?”
奶奶说:“跑的急,丢了。”
那支枪是我今生第一次走财神的收获,也是我的最爱,结果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让奶奶给丢了,气急眼了,没处发泄,我忍不住朝奶奶狠狠踹了一脚,奶奶回身骂我:“你踢我干啥?”
王先声却突然来了斗志:“你们看,那个日本指挥官,知道他是什么级别吗?”
周承甫说是个中佐,王先声又问:“一个中佐,怎么会只带这么几个兵过来?”
这个问题谁也回答不了,李云君估摸着说:“会不会后面还有部队?”
王先声说:“不会,如果后面还有部队,近敌指挥的绝对不会是中佐,最多是个尉官,你们想想这是怎么回事?”
谁也想不出是为什么,王先声说:“日本人没兵了,连中佐都只能指挥这么三十来个人,证明他们确实没兵了。”说着,王先声举枪瞄准,周承甫还提示他:“组长,太远了,够不着。”
王先声微微一笑:“你们看着,”话音刚落,枪响了,那个正高举着指挥刀压阵,催促士兵朝小山岗冲锋的日本中佐就像愣住了,手还举着,却定住不动了,随即指挥刀就像枯枝从树干上掉落下来,接着那个中佐也软软地躺倒在地上,姿势很像困极了睡倒在榻榻米上,“还等啥呢?蛇无头不爬,鸟无头不飞,干啊。”
王先声的部下倒也不都是孬货,听到王先声的命令,马上开打,虽然都是手枪,杀伤力有限,却也击倒了几个日本兵,最重要的是这边一打,日本兵的注意力又被吸引回来,不再朝山岗上冲锋,大概是一个军曹之类的日本兵,大声嚷嚷着,便有几个日本兵抬起了中佐的尸首,慌乱不堪的沿着来时的路朝回跑,其他士兵则训练有素的押后掩护。
“等啥呢?还不趁机多杀几个日本人,你没听洪女士老骂我们是张学良,见了日本人就夹不住屎吗?”王先声对他的部下下命令,口气多少有点调侃的意味,这让他显得很潇洒。说完,他领先朝日本人冲了过去,他们冲锋很怪,一声不吭,跑上去挥枪就打,那样子就像用枪给日本兵点名。
奶奶呵呵笑:“这些狗日的国民党,真是咬人的狗不汪汪。”
此刻,村东头那个小山岗上也冲下来一拨人,追着日本兵的后面打,领头的正是我爹,奶奶评价:“你爹平常看着松松垮垮的,真的打起仗了,还成呢。”
日本兵倒也不含糊,边打边撤,尽管非常狼狈,不时有人中枪倒下,整体上却还能做到交替掩护,忙而不乱,尤其是机关枪压着,还有小钢炮轰着,反倒把王先声的国民党和我爹他们闹得不时得趴在地上,没法抵近杀伤他们,只好眼睁睁看着他们跑了。奶奶急得一个劲攥拳头跺脚,却也没办法,只能大声鼓劲:“冲啊,多杀一个是一个。”
这一仗打死了十多个日本兵,那个日本中佐死没死不清楚,负了很重的伤是肯定的,被部下抢走算是他的幸运,还有两个受伤没死的日本兵,让从山里返回来的老百姓给活活打死了。奶奶又跑到最早死掉的三个尖兵那里翻来覆去的研究,折腾半会儿啥也没有发觉,奶奶大声吼:“柱子,你过来。”
正在指挥同伙清理战场,收拢武器弹药的我爹,连忙窜过去:“师姐,咋了?”
奶奶骂骂咧咧的质问:“你狗日的上山拉杆子当土匪我也就不说啥了,你啥时候也学会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了?你是不是给这三个狗日的用了香死驴了?”
我爹矢口否认:“啥香死驴,那种事情都是江湖上传的谎儿,你也信呢。”
奶奶指点着那三个日本兵的尸体:“那你给我说这是咋回事情?”
我爹把三个日本兵翻过来俯卧,然后指点着他们的脖颈子:“这是用吹筒筒闹的,哪里有啥香死驴,要是有香死驴我还真要给这些日本人用一用,他们对中国人用的毒气弹,比香死驴还狠毒。”
三个日本兵的后脖颈上都有一个针孔大的小黑洞洞,我爹说这是山里人打野物的时候用的吹筒,把柳条棍棍削成簪子粗细一寸长的尖钉,然后在马钱子、斑蝥熬成的药汁里浸泡,用的时候,把尖钉装进竹筒里,朝野物身上任何一个部位吹去,野物活不过十步肯定要倒地死去,“我们没有用吹筒,吹筒杀伤距离太近,打仗用不上,我们改成小弩了,鸡冠子,”鸡冠子应声赶到,我爹对他说:“把你的小弩拿出来给我师姐看看。”
鸡冠子从后腰上掏出来小小一张弩,只有巴掌大,弩弓是用两片竹子叠起来弯成的,弩弦是用牛筋拧成的,奶奶接过来崩了崩弩弦,递给我:“三娃,这比你的弹弓咋样?”
我接过来崩了崩弩弦,就像钢铁一样坚硬,我心里暗叫,这东西射出去的弩箭近一些能穿透人的身体。想到这小小的弩箭竟然杀死了三个日本兵,我有些胆寒,连忙把弩还给了鸡冠子。
我爹说:“这东西射程还是很有限,几丈远还成,再远一些不但劲道不够,也没有了准头,刚才是鸡冠子藏到院墙里头透过墙缝射的,也算是运气,一连三弩都中了。”
奶奶抽了一口冷气:“那会儿我过来查看尸首的时候,你们就隔墙盯我呢?”
鸡冠子摇头:“没有见到师姐啊,我们也不知道结果咋样,躲着没有敢露头,一直到听准外头没有动静了,才敢出来看一下。”
奶奶眼珠子又咕噜噜转了起来,轮流在我爹和鸡冠子脸上扫射,然后嘟囔了一句:“你们这些鬼到底是干啥呢?”这话不是直接追问我爹和鸡冠子的,更像是自言自语自己琢磨,我爹和鸡冠子也就没有搭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