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走,那光越是宽阔,越是强烈。刺得她眼睛一阵火辣难忍,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她停下脚步,原随云也就默默等着,等她用空着的手背挡住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敢缓缓睁开一条缝隙。
模糊,晃动的光晕。
然后是轮廓。
久违的,属于外部世界的轮廓。
天空是灰蒙蒙的,似乎是个阴天,但即便如此,那光线对于长期处于黑暗中的她而言,也仿佛正午烈日般刺目。赵妙元流着泪,努力眨动眼睛,才渐渐从一片模糊的光斑中,艰难凝聚出清晰的景象。
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出口处,原随云就在她旁边,还是那副极具欺骗性的皮囊。往外看,一片海岛风貌,嶙峋怪石,耐盐植物,阵阵浪花,以及带着咸腥气息的海风。
她有些珍惜地看着这些景象,转过身,准备把四周都打量一遍。
然而,赵妙元一下就看到,洞穴背脊的后面,似乎矗立着一座……极其眼熟的建筑?
精致的三层小楼,白墙黛瓦,檐角飞翘,女儿墙,小轩窗,楼前似乎还种着些花草,典型江南苏式风格。
赵妙元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这楼……
不是花满楼在苏州的那座小楼吗?!
无论是整体结构,还是细节处理,都极其相似,已经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若非清楚知道身处海外孤岛,她几乎要以为自己瞬间穿越回了江南。
“这……这是什么?”她惊得磕巴了一下,“这怎么回事?”
原随云站在她身侧,微微侧头“看”着她,面目温柔地问:“殿下可还喜欢?”
他一出声,长公主就倒吸一口冷气。
这厮说话的语气,竟然变得春风化雨般包容平和。那语调,那节奏,甚至微微上扬的尾音,都像极了……花满楼。
原随云在学花满楼说话。
这个认知,一瞬间恶心到了赵妙元。有什么被亵渎了的冒犯感,使她下意识一甩,把原随云虚扶她的手甩开,向后退了两步。
原随云脸上笑意微敛,叹道:“这样,殿下也不喜欢吗?”
赵妙元惊悚地说:“你不必如此。”
“我实在想不出,怎样才能博殿下一笑。”原随云的声音里带上了恰到好处的落寞,“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点优势,或许能引殿下片刻驻足。”
赵妙元心中一阵翻涌。
原随云居然觉得,他唯一的优势就是和花满楼相像吗?他又是怎么知道,她曾经和花满楼有过一段?
不过都不重要了,到现在这个地步,她也不想知道。
长公主沉默以对。
原随云看不到她无语的眼神,等待片刻,见她依旧不言不语,便又叹了口气,道:“如果殿下实在不喜欢,觉得原某东施效颦,污了眼睛,那我们就回去之前那间屋子吧。”
“……”长公主艰难地说,“不,我也没不喜欢到那种地步。”
原随云微笑起来。
那日之后,赵妙元便住进了这座仿造的小楼之中。
小楼内部的陈设布置,几乎与苏州那座一般无二。她一想到原随云派哪个爪牙趁花满楼不备,潜入小楼将这些都记录清楚,而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就忍不住打寒战。
更让她心烦意乱的是,原随云竟也一同住了进来。
他将本该是花满楼的主卧占为己有,而赵妙元则被安置在她惯住的那间客房中。每日的饮食起居,不再由女仆经手,竟然是原随云亲自负责。
烹茶,赏花,用食盒带点心,喝酒……他本来就与花满楼在某些方面相似,如今刻意模仿,好像只有一张脸不同了,让长公主每每见到都毛骨悚然。
有时她会忍不住想,当初自己也曾动过将花满楼强行带走的念头,如今却沦落到被人囚禁,对方居然还模仿花满楼……真是天道好轮回啊。
一日午后,她见原随云走进二楼书房,他的得力助手丁枫也跟了过去,便知道他们要处理一些岛上事务。
存着故意碍事的念头,赵妙元便也走进去,杵在门口,冷眼看着。
丁枫是个精干警惕的年轻人,见到她便立刻止住话头。
原随云也有所察觉,抬起头来,但脸上并无不悦,反而对丁枫温和道:“无妨,继续说。殿下不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