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铁的事已经正式提上日程,李星遥终于腾开手来悄悄观察定襄城里的情形。她完全忘了先前杨政道说的种菜一事,直到被杨政道再度找上门,才想起,自己好像“失约”了。
杨政道要带她去菜地里,她犹豫了一下,杨政道却道:“我的菜地就在不远处,走也能走过去。”
她便点了头。
果然没走多久,就到了一方菜地。那菜地被一片树林包围着,中间只得一条小路可以进去。穿过小路,豁然开朗,一时间竟有陶渊明诗里的桃花源之感。
可此时已是夏末,无烂漫百花盛开,周遭也无屋舍俨然,鸡犬相闻之热闹。
四周太静了,唯有偶尔吹来的风,带起树林飒飒作响。李星遥垂眸看去,只见菜地里间错有序地种着大豆、萝卜、茄子、黄瓜、韭菜、芋头,和……无花果。
目光从那无花果上移开,她弯下身子,只盯着黄瓜和茄子看。
这时节正是黄瓜和茄子成熟的季节,可,木架子上缀着的黄瓜,和自然从枝头垂下的茄子,明显个头有些小。
“我浇过水了。”
杨政道主动开了口,又说:“何时浇水,如何浇水,又浇多少水,我都知道。我也给它们松过土了,可,一年不如一年。前两年,它们还长得格外好,今年却不知怎么了,就成了这样。菽和萝卜也是一样,菽不如前两年的饱满,萝卜吃起来,也没有之前的好吃。”
“肥施少了。”
李星遥起了身,有了结论。
杨政道摇头,“不可能,我分批施了许多次肥,怎么会缺肥料?”
“你施的肥,肥力不够。”
李星遥很想摘一根绿油油的黄瓜,虽然那黄瓜个头太小,可,被抓来当奴隶这么久,她实在没吃到什么好吃的饭,眼下看到这黄瓜,她竟然感觉,自己的口水在悄悄往外冒。
“菽可以在生长最旺盛时就地掩杀,使之腐烂,便可得绿肥。只是,这菽虽个头小,割了却实在浪费。你可以种一些紫云英,待花盛时割掉拿来做肥料。此外,还可以用……对了,你们这里可有人榨油?”
“榨油?”
杨政道点头,“有。”
又说:“芝麻可以拿来榨油,城中有榨油坊,可榨油和施肥,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
李星遥心说,榨油剩下的麻枯可是极好的肥料。在长安时,她用麻枯沤了好多肥。说起来,秋天快来了,家中的茭白,又该采收了吧?
也不知,今年阿娘他们还有没有心思收?
不自觉地,她叹了口气。
杨政道偏头看过来,问:“怎么了?可是,这些菜都没救了?”
“眼下,确实没救了。该结果的都已经结果了,可来年,还可以再救。”
李星遥收回思绪,又将如何用麻枯沤肥说了一遍。说完,杨政道道:“怪不得那麻枯直接用,没什么效果,原来,还需要腐熟。”
“你们试过用麻枯当肥料了?”
“嗯。”
杨政道点头,又说:“听说,长安城里有人就是这么用的。”
李星遥心中一动。
“他们还劫掠了长安人?”
杨政道没说话。半晌,摇了摇头,“不好说。”
李星遥看向他。
他又说:“你是长安人,这定襄城里,还有许多同你一样的人。但他们同你,又不一样,你来自大唐,家在长安。他们来自大隋,家在大兴。”
“大兴不就是长安?有何区别?”
李星遥故作不解状,问了一句。
杨政道却叹了一口气,道:“如果你不是长安人,或许,你便不会成为奴隶了。”
“可我不是长安人,我也依然有可能成为奴隶。”
李星遥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同我从漠北来的阿叔阿婶们,他们都是大隋人,他们可都没去过长安,可,他们还不是同我一样,如今,做了奴隶。”
“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