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当时穿的破破烂烂,和她同住一家无人问津的客栈,双眼中漫是与她如出一辙的仇恨与不甘……她甚至沾了他的光,未被巡逻的官兵追到。
一年多的光景,从前那个落魄的青年便是锦袍加身,温香软玉在怀。
姜柒雪忙垂下眸,以防缇布沉颜发现什么,幸而这人醉了酒,压根没注意到她的面色有何不对。
这位二公主脸颊泛着潮红,头发微微凌乱。她生的与楼兰王格外像,尤其那双动人心魄的眼,额间点着相得益彰的桃花钿,一副精致描摹的远山黛由浅及深,红唇小巧玲珑。姜柒雪敢说这等皮相是她有生以来见过最娇艳的。
男子垂下狭长的眼,轻扯了下沉颜的大红色广袖,“公主,外面天凉,别着了风寒,我们回去吧?”
沉颜倚在男人肩上,借着力道转了个方向,脚步虚浮的往宫殿挪。
“那靖国七皇子自幼与本公主定下婚约,本公主一向讨厌这种人,生的一副小白脸相。依本公主看,男子应当阳刚些,好歹长得要同你一般。却不知缇布霖香怎么看上的?一想到她思念这么多年,本公主觉得这婚约倒也尚可……”
缇布沉颜话说的颠三倒四,声音还不小,丝毫没避着路过的几人,走在前面引路的侍女忙解释道:“七殿下勿怪,酒后之言,当不得真的。”
楚漠自然不会因这几句轻飘飘的话恼了,“你也说是酒后之言了,我何必放心上。”
在楼兰王的眼里,姜柒雪和楚漠是对新婚夫妇,既然是夫妻自然要同住,因此只给二人备了一间卧房。床边有个圆形的桌子,上面摆着几盏美人灯,颇有异域风情。
“王后方过世,这位楼兰二公主便如此大张旗鼓的设宴,可不就是给缇布霖香看的?”“其实我记忆里……”
楚漠顿住,姜柒雪许是有些困了,杏眼短暂的眯了下。
“什么记忆?如实招来。”“她们二人幼时走的甚是亲近,缇布沉颜对王后也敬重。”
姜柒雪几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贵妃的死也许与王后有关?”
“只有这种事,才会如此心生恨意吧。”
“对了,沉颜身边那个面首我见过。”
姜柒雪把在客栈遇到此人的场景讲述一遍,外面偶尔掠过几道人影,二人知道,是楼兰王派来盯着他们的。
于是将声音再放低些,距离也就不由得缩短。
“你觉得那面首待在缇布沉颜身边还有其他目的?”
“不错……以我们现在的处境,楼兰王很难主动召见我们,若是想知道什么,或许可以从他身上试试。”
虽说行事险阻,目前好歹不会有性命之忧。王后方逝世,楼兰王定不愿在此时于宫中见血光,再说他们祭拜时毕恭毕敬,楼兰王怎么暴虐也不会赶尽杀绝,这与起初预计的情况相比算不错了。
二人在楼兰待了整整七日,其间只要找机会提及植棉之事,便会被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对他们的待遇倒是上上乘,不仅没限制出入,更是以美酒佳肴好生款待,尽展风范。许是觉得他们再折腾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他们所居之处刚好能听见沉颜宫殿里夜夜笙歌,沉颜身边的面首皆是身量较高,才貌俱佳之人,且都像她说的,五官俊朗,英气却不过分精致。
然其他几人只能偶尔侍寝,那日遇见的男人则是时时刻刻陪在沉颜身侧,惹得其他人心生嫉妒又无可奈何。
据说男人名叫屠尔,是从宫外一乡下寻来。
楼兰王派来侍奉的随从们貌似更多的是看着楚漠,毕竟楚漠率军击退过楼兰士兵,楼兰王不得不多提防此人。因而盯着屠尔的任务便落到了姜柒雪头上。
姜柒雪时常饭后独自在后花园里散步,起初还有人偷偷跟着她,结果发现此人只是单纯的饭后消食,遂也不再把她放在眼里。
一日午时姜柒雪故意往沉颜宫殿的方向走着,却碰到一人在挖墙根。
是货真价实的“挖墙根”,这宫殿显然已经旧了,外面还搭着个像戏台一样的东西,墙上俨然落了灰,给那人呛得直咳嗽,姜柒雪瞧那背影眼熟得紧,于是悄悄走过去。
男子小心翼翼的挖着,给上面的白灰放在手帕上,接着翻起地上的书,貌似正在比对着什么。
姜柒雪站定在他身后的一瞬间,书“啪”的被合上,男子转过身来。
正是屠尔。
姜柒雪仿佛没事人一样,一脸好奇的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明明是她偷看,男子却有些惊魂不定,“见过夫人,我看这墙有些坏了,便来看看。”
“这里还住人么?”
“从前王后来此处住过几日。”
姜柒雪扫了眼破旧的戏台,不知多少年无人打扫,有些薄弱之处已经出现了裂缝,缝里还爬着虫子。
“我们从前是不是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