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踉蹌后退,撞翻了身后的高脚宫灯。灯盏落地碎裂,声音在死寂的大殿中格外刺耳,也惊醒了其他如同被石化的阁臣们。
消息如同一场毁灭性的精神海啸,以文华殿为原点,瞬间席捲了整个紫禁城,隨即以无可阻挡之势衝出宫门,在京师的顶级官僚圈子里疯狂蔓延、爆炸!
“哈……哈哈……”陈文远发出一串怪异扭曲的、不知是笑是哭的声音,“我们猜到他可能去了北边,却没猜到……他竟真能一举功成!还……还直接设官立府!他这是在重塑山河!重塑自周秦以来的华夷格局!他疯了……不,他没疯,是这世道,要被他彻底改写了!”
李茂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闭上了眼睛。满脸深刻的皱纹此刻不再象徵智慧与阅歷,而是因承受了远超想像极限的衝击而剧烈地、不由自主地抽搐著。
他猛地睁开双眼,那双老迈的眼眸里,此刻竟燃烧著一种骇人的、洞悉了命运轨跡般的绝望清明。
“文远,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李茂才的声音沙哑破碎,如同两片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他死死盯著陈文远,眼神里的恐惧与一种近乎拜服的震撼交织著,几乎要满溢出来,“疯子只会破坏。而他……他是在创造!创造一个前所未有、疆域直达北海的大明!他每一步都踏在歷史的分水岭上,每一步……都把我们,把满朝文武,把天下人的见识,远远拋在了后面!”
他打断了陈文远无意识的喃喃,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一字一顿,仿佛在宣读自己的墓志铭:
“你错了。他不是在改写歷史……”
李茂才的嘴角咧开一个惨澹到极致的弧度。
“皇帝他,已经一脚踏进了传说!他是要砸烂旧世界的藩篱,然后用漠北的冰雪和残元的尸骨,去浇筑一个他理想中、疆域无垠、真正『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的……煌煌天朝!”
“而我们,”他望向北方,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宫墙,看到了那片刚刚被龙旗覆盖的、广袤而陌生的土地,声音低不可闻,“只是这传说开篇时,几个没能跟上脚步的……註脚。”
就在京城百官还沉浸在漠北骤定、北疆尽归的极致震撼与无所適从中,尚未消化这“千年未有之功”带来的认知衝击时,第二道、更侧重於昭示意义与凝聚人心的雷霆,接踵而至。
最新一期的《大明月报》,特刊,加急,以前所未有的规模与速度,由遍布南北直隶乃至重要州府的锦衣卫校尉和驛卒,亲自派送!
他们此刻不仅是皇帝的耳目与利刃,更化身为宣告天朝伟业的信使与號角。
他们將一摞摞还带著油墨气息的报纸分发到各衙门、国子监、书院,分发到繁华市镇最热闹的茶楼酒肆、行会商铺,甚至……直接在人流最密集的街口辕门张贴,並由识字的吏员或兵士,向聚拢而来的军民百姓高声宣读!
这一次的头版,没有复杂的修饰,只有一个朴素到极致、却仿佛承载著千钧之重、让所有汉家子民血脉为之一热的標题:
《汉人將再次伟大!》
署名,力透纸背:
大明洪武皇帝,朱元璋!
这一刻,无数拿到、看到、听到这標题的人,呼吸都为之一窒。
天子亲笔为文,用如此直白、如此充满力量与召唤的语句,面向天下臣民,这在大明,不,在歷代中原王朝,亦是石破天惊之举!
无数人迫不及待地展开报纸,那充满铁血与荣光的文字,便化作一幅幅金戈铁马、气吞山河的画卷,扑面而来。
文章开篇,没有迂迴,而是以斩钉截铁、宣告胜利的笔触,將所有人瞬间拉入那遥远北疆的辉煌战场,
“朕自明示扫清漠北、永镇北疆之志,非为一己之私,实为社稷千秋,为华夏万民拓生存之基,雪百年之耻!漠南已定,而漠北跳梁,屡为边患,劫我子民,裂我疆土,此仇此恨,祖宗蒙羞,天下共愤!朕遂不顾鞍马劳顿,密离京闕,亲提王师,北伐朔漠!”
紧接著,笔锋陡转,以白描而充满力量的语句,勾勒出汉家將士的英勇与征程的艰险:
“朕於漠北荒原,所见者何?
朕见王师旌旗所指,胡骑望风披靡;见將士浴血奋战,寒刃捲起千堆雪!朕闻战鼓声震於野,汉家號角响彻云霄;见龙旗插遍山峦,日月所照皆为汉土!
朕心激盪,然亦深知,此非一日之功,乃数代將士血泪所铸!
墙內是江南之繁华,漕运之熙攘;墙外乃边塞之烽火,將士之枕戈!
墙內士子谈经论道,商贾往来如织;墙外几多忠魂埋骨,多少妻儿望穿!
朕仰问苍天,俯问厚土,更叩问我炎黄先祖、汉唐英烈在天之灵:
华夏之地,岂容胡马长嘶?神州之民,焉能久困边墙?
皇天在上,列祖在前,如此之局,雄风尚在否?!
如此之志,今人可继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