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郎一直微笑着凝视着大河原的面孔。大河原微闭双眼,思忖了一阵儿,然后淡淡地说道:
“这两人的性格简直是天壤之别。姬田活泼开朗,平时比较爱说话,村越话很少,偏于内向,一副书生的模样。但是他们俩在大学里时都品学兼优,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参加工作后的表现也很优异。我碰到不少类似的年轻人,他们俩是其中的佼佼者。说实话,他们俩的离去,让我很伤感,也让我感到十分孤独。
这么优秀的两个年轻人,却意外地被人残杀,简直想都不敢想。花田科长告诉我,那支白色羽毛可能是某个秘密结社组织的标志,但我怎么也想不出所以然。这两个人是不会和那种组织有关联的,因为他们都不具有那种特质。
如果定性为图财害命,我觉得也不成立。姬田和村越两人都很年轻,并没有多少钱,把他们杀死,能得到什么呢?因此很可能就是感情纠纷了。恋爱中也许因为三角关系导致了嫉恨,所以产生杀人的冲动,也是非常可能的。毕竟这两个人都是单身。花田科长告诉我,警察署曾经就认为是情感纠纷导致的村越杀死了姬田,并且警察署也派人密切跟踪过村越。”
“你所说的采取跟踪行动的是蓑浦警长。他那么固执地进行跟踪,就是因为他把村越当成了杀死姬田的嫌疑犯。”
“但是村越并没有杀人,他还成了无辜的受害者。这两个受害人的身上都出现了那可怕的白色羽毛,因此我们可以断定,凶手一定是同一个人。这么来看,说是因为恋爱纠纷产生了杀人的说法就很站不住脚了。”
“事实未必如此。假如有一个人同时嫉恨着姬田和村越,那么因为感情纠纷而产生杀人的动机就完全能够成立。”
话说到此,小五郎脸上闪过狡猾的神情,接着,大河原白白胖胖的脸上,出现了一抹讥笑。他们两个神态刹那的变化,都被武彦捕捉在眼中。他心中不禁有些发冷,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
“您刚才提到那个什么画家,究竟怎么回事?您的意思是说他不是村越的对手,而是朋友?”
“这个叫赞歧丈吉的男人,有些孤僻。他的住所在日暮里的一处仓库里,那是个像阁楼的小屋子。他平时每日总去千住的旧货市场逛一逛。他是淹死在千住大桥的附近,所以不由得让人猜想他兴许是夜里在那周遭散步,结果却不小心失足落水。河的上游和下游的不少地方都有水泥河岸,却没有东西遮挡在路与河之间,而且水泥河岸只有大约两尺高。那周围有很多工厂,晚上的时候,人与车辆都十分少见。如果有人要偷偷把画家推下河,也十分容易得手。画家不会游泳的话,直接就溺死河中了,况且掉下河后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抓着上来。那么画家到底会不会游泳呢?蓑浦进行了大量调查,得知他根本不识水性。想必凶手也深知这点。”
大河原那胖乎乎的脸上又出现了笑容,不过有些令人捉摸不透。他说:
“被人推下去……这方法倒是简单。和村越那案子中的‘密闭房间’对照一下,怎么也不像是一人做出的。所以那画家也许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未必就有人推他下水。”
“现在没有证据证明他是被谋杀的。但是,和村越关系比较密切的画家,却差不多和村越同时死亡,怎么看被谋杀的可能性都要大些。再说这个男人身上有很多古怪的方面。”
“是吗,您是指什么?”
也许是好奇心驱使的吧,大河原的眼里充满了惊异。
“我和蓑浦都到过画家的住处,那里小得可怜,肮脏不堪,整间屋子盛满了破烂,基本是从旧货市场淘回来的。有残缺的石膏像、老式钟表、脏兮兮的煤油灯,还有很多破旧的物品。整间屋子都被乱七八糟的破烂摆满了。
“在那堆东西中,我发现了一个很破的人体模型,通常是用在服装中的,不具有美学价值。但是这个模型怎么会出现在那儿呢?这也太不搭了。所以,我就仔细地做了调查。”
小五郎停了下来,慢悠悠地咬住一支烟,“刺啦”一声点上,火柴燃出的光瞬间照亮了他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
“模特儿的头和胸部是连在一起的,胳膊被卸下放到了别处。模特儿的胸部以上和别的石膏像一起杂乱地放在橱柜上。这是个男模特儿模型,留着整齐的分头,但是相当破旧了。他的鼻子和耳朵都有破损之处,身上所涂的颜色也掉落不少,原本的胡粉色就显露了出来。这个人体模型是用纤维制作成雏形以后,又在上面结结实实地糊上纸板纸,再抹上厚厚的一层胡粉,最后用刷子抹上各色涂料,是带光的那种。他屋子里的那个人体模特儿,已经十分肮脏,但是表面的胡粉却清晰可见。
“这个模特儿的胳膊和腿被放在一边。假如有腰部和腹部的话,整个模特儿就完整了。但是,在屋子里却找不到这些部位。通常情况下,模特儿的腰部和腹部和两条腿是连在一块儿的,但是画家屋中的两条腿却从下身被断开了,切口就在膝盖往上一点的部位,那里无端出来一个圆形的大洞,而且切口的周围,被弄得脏兮兮的。
“腿和胳膊表面并不干净,上面的涂料也掉落不少。让人不解的是,有不少密密的小洞出现在腿的切口处,洞呈圆形,很像是被锥子等物所扎。两条腿上都有小洞,似乎是想要互相对起来似的。在这个模特儿的胸部下面,也出现了一圈密密麻麻的小圆洞,总觉得应该有人用了细线或细绳这类东西,把模特儿的胸部和两条腿串联过。在肩膀和胳膊的上端交接处,出现的圆洞不是小的了,变得较大,两面各有一个,好像谁拿细绳把它们缝合过似的。”
小五郎分析得真是缜密细微。他为什么要啰里啰唆地说这么多没用的内容呢?武彦迷惑不解。
“模特儿上面原本是没有什么破洞的,这是肯定的。很明显是有人另有目的才扎上了窟窿。我在猜想,这从旧货市场买来的模特儿,身上的破洞究竟是画家买来前就有的,还是买来后自己扎上去的?有怪癖的人收藏些稀奇玩意儿做装饰很正常,可是买来身上有破洞的模特儿,就似乎不太正常了。因此,这些破洞应该判定为是买来后人为扎上去的。”
说到此处,小五郎停了下来,他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屋里的其他三人。大河原夫妇都被小五郎神奇的解释吸引住了,都听得入了神。由美子一直保持着缄默,她似乎对小五郎产生了某种莫名的情绪,显得比较亢奋。武彦听了小五郎奇妙的话语,又看着大河原夫妇的神情变化,心中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不过他总觉得今晚的聊天气氛有些不同寻常。看似聊得比较随意,但是却让人感到有些难受。他感觉小五郎的话锋十分尖锐,好像真相马上就要显现出来了……
小五郎又说了起来:
“我还做了一种可能性的推论。画家频繁地出入旧货市场,千住的旧货市场旁边就是黑市,黑市里应该有不少人在进行交易。在那里肯定能购买到普通市场没有的东西,例如那种德国制造的小手枪等。他也可能去那里卖掉些物品,例如化装的衣服、外衣、皮包等物。我之前和蓑浦警长说了我的看法,他马上对那里的旧货市场摸了底,所以画家赞歧的举动全被搞清楚了。我今天跟你们爆一些料。那把手枪的来历已经查清了,赞歧去了黑市,从黑市的经纪人手里转买下。警察把卖枪的黑市经纪人抓起来了。虽然其他方面还没摸透,可我认为调查旧货市场一定会有收获。
“在出事的前两天,村越上班时抽空去了日暮里找赞歧,并且仅仅待了十几分钟,就慌慌张张地返回了。蓑浦得知后,就立即赶往赞歧居住的小屋,询问村越到那里的真正目的。赞歧就拿出了一幅版画,是菱川师宣的。他解释说自己缺钱急需卖掉此画,因此让村越赶紧送过来了。当然,蓑浦当时相信了他的说法,但是后来调查得知,其实赞歧是让村越来取他从黑市买的手枪。
“可是,村越急于拿到手枪究竟出于什么目的呢?这让人非常不解。他后来死于那把手枪之下,因此我分析这手枪不是村越本人要购买的,而是他受人之托,从不明就里的赞歧那里搞到的。他根本就想不到自己会死于这把手枪之下,因此才会帮忙。那个让他买枪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凶手。凶手用死者准备好的手枪,把死者杀死。应该是凶手已经下定决心要除去村越,因此才骗他去买手枪,从而作为凶器。凶手真是狡诈无比!”
小五郎的脸色变得十分凝重,一丝笑容也没有了,他甚至脸色有些发白,眼睛里闪烁着别样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