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忍一忍,很快就说完了。说完我的推理,我还要跟你商量一件事。”我继续往下说,完全不理会她对我的引诱,“然后是时间上的相同点。我清楚记得前年年末,春泥忽然在杂志上销声匿迹。而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小山田先生刚好也是前年年末返回日本的。为何这两个事件会如此吻合?这是巧合吗?对于这件事,你是怎么看的?”
静子未等我说完,就从房间角落拿来那根鞭子,使劲儿塞到我手里,一下脱掉和服,伏在**,从**裸的肩头上扭头对我说:“是又怎么样呢?不值一提,根本不值一提!”她疯狂地念叨着莫名其妙的话语,“快,打我,打我!”她的上半身开始起伏晃动个不停。
我从一扇小窗中看到小片灰色天空。一种如同打雷的声音夹杂着我的耳鸣在我耳中响起,那可能是轰隆隆开过的电车,但听上去异常恐怖,如同大批从天上来到人间的魔鬼敲响战鼓,准备发起进攻。我觉得很难受。可能就是在这种气氛下,我和静子都像疯了一样。我事后回想起来,觉得自己和静子这时都很反常。
看着她惨白的胴体香汗淋漓,挣扎不休,我却继续坚持说出我的推理:“另外一方面,大江春泥的确参与了这件事。可是他像烟一样消失不见了,日本警察为了找这位著名的作家花费了两个月,依旧一无所获。哦,这件事单是想一想都很恐怖。真是太令人难以置信了,这居然是真的,不是噩梦。他用了何种隐身术才进了小山田的书房,又用了何种方法打开了上锁的书橱呢?
“我不禁想起一个人,此人正是‘女’侦探小说家平山日出子。很多作家、编辑都相信此人一定是个女人。据说,每天都有很多年轻的男性读者给此人写情书。事实上,此人却是个男人,还是个公务员。我、春泥、平山日出子,我们这些侦探小说家全都是怪物。明明是男人,却想假装自己是女人;明明是女人,却想假装自己是男人。这种反常的喜好能让人做出任何事。据说,有个作家男扮女装,夜里在浅草一带出没,跟男人坠入爱河。”
我不停地说着,像发了疯一样。我一脸是汗,汗水淌到嘴里,真是难受。
“静子,你听我继续推理,看看是对是错。连接起春泥的住所得到了一个圆,圆心在哪儿?看看地图,在浅草山你的家。从你家坐车,只要十分钟就能到达这些地方。为何春泥在小山田先生回国后消失了?因为此人不再去学茶道、音乐了。你明白了吗?小山田先生在国外期间,每天下午到晚上,你都会去学茶道、音乐。是谁准备好了所有证据,引诱我做出这种推理?是谁在博物馆找到我,掌控了我的所思所想?是你。若凶手是你,你很容易在日记空白处添加内容,将证据放入小山田先生的书橱,把纽扣放到天花板上。我的推理就是如此。对于这个结论,我深信不疑。你还能做出其余推理吗?说啊,快说啊!”
“您太过分了!您太过分了!”静子赤身**扑到我怀里,脸紧贴在我衬衣上,失声痛哭。我的皮肤能感觉到她眼泪的热度。
“你为什么哭呢?你刚刚为什么总想让我停下?因为你肯定不愿意听到这种关系到你的生死的推理。但我还是要怀疑你,静子,我的推理还没完,继续往下听。大江春泥的妻子戴着眼镜,装着金牙,脸上贴着膏药,梳着西洋发式,脸看起来圆圆的,她为什么是这副模样?这跟春泥《全景国》里的变装法不是一样吗?在那篇小说里,春泥提到了日本最全面的变装法,包括改变发型、戴眼镜、口中塞棉花。他的《两钱铜币》还提到把夜市上卖的镀金套子套在好牙上,假装镶了金牙。你要遮掩你醒目的虎牙,只能套上镀金套子。而你在右脸上贴上治牙痛的膏药,是为了掩饰你那颗黑痣。至于梳西洋发式,把瓜子脸变成圆脸,对你来说都很简单。通过这种方式,你把自己扮成了春泥的妻子。为确定你是否像春泥的妻子,前天我曾让本田偷窥你。本田说,你若把圆形发髻变成西洋发式,戴上眼镜,镶上金牙,就跟春泥的妻子如出一辙了。快坦白吧,事已至此,你难道还想继续隐瞒吗?”
我推开静子,她瘫倒在**痛哭起来。我等了很久,她都不肯开口说话。我非常激动,无法控制自己,便拿起鞭子使劲儿鞭打她**的后背:“你还不说吗?还不说吗?”
我抛开一切顾忌,不停地鞭打她,打到她惨白的皮肤发红,渐渐露出蚯蚓一样的血痕,渗出鲜血。在我的鞭打下,她的身体扭来扭去,像过去那样放浪。她用几乎要断气的声音轻声叫道:“平田!平田!”
“平田?啊,你想继续隐瞒下去?难道你的意思是,你打扮成了春泥的妻子,就代表真的存在春泥这个人?他只是你编造出来的。你假扮他的妻子应付那些编辑,你经常搬家,都是为了隐瞒真相。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终究会穿帮,你就从浅草公园雇了个流浪汉躺在家里。是穿小丑服装的男人打扮成了春泥,而非春泥打扮成了小丑。”
静子伏在**一言不发,像死了一样。唯有她后背上的红色蚯蚓伴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好像是有生命的。我的激动情绪因她长久的沉默平复下来。
“静子小姐,我本来希望我们能平静地交流。可你一直对我的问题避而不答,并摆出那样的媚态想糊弄过去。我一时无法控制自己,才会对你做出这种过分的举动。请你原谅我。现在我要把你做过的事理出个前后顺序,请你随时指正。”
我按照顺序把我的推理解释了一遍:“你拥有女性难得的聪慧和文采,这点在你给我写的信中表露无遗。所以你会假装自己是个男人,匿名创作推理小说,这并非难以理解的事。可是你的小说得到了如此高的评价,是你没有想到的。你开始成名时,正好赶上小山田先生要出国,两年以后才能回来。为了消除寂寞,也为了满足你那奇怪的喜好,你设计了一个恐怖的圈套,一人扮演三个人。你写过一篇小说《一人分饰两角》,在此基础上,你更进一步,想出了一人分饰三角的计划。你先是在池袋、牛込分别找到两个收信地址,然后索性在根岸租下一座房子,租户写的是平田一郎的名字。你还借口不喜欢跟人往来、外出旅行等,让平田本人隐身。跟稿件相关的所有事,都由你假扮的平田太太代劳。也就是写稿子时,你是平田,笔名大江春泥;跟编辑见面、租房时,你是平田太太。回到山之宿町的小山田家,你又成了小山田夫人。你明明是一个人,却饰演了三个角色。每天下午,你都要假装学习茶道、音乐,从家里出去。你一个人分成两个人用,半天是小山田夫人,另外半天是平田太太。租的房子太远,就不方便你改变发式和衣服,因此,你每次搬家都会选择距离山之宿只有十分钟车程的地方。我非常能理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我本人也很喜欢猎奇。世间只怕找不到比这更吸引人的游戏了,就算费力也是值得的。有个评论家曾评论春泥的小说充斥着让人难受的猜忌,那是女性的专属,犹如在黑暗中随时准备行动的阴兽。现在想来,那个评论家说得没错。
“两年转瞬即逝,小山田先生回到了日本。你无法继续扮演三个角色,就安排大江春泥人间蒸发了。可是大家并未因此产生多少怀疑,因为大家都知道春泥对人际交往厌恶至极。至于你为何要犯下之后那种恐怖的罪行,我作为一个男人,实在猜不透你是怎么想的。我看过有关变态心理学的书,知道日本和外国有很多患歇斯底里症的女人给自己写恐吓信,吓唬自己,博得别人的同情。依我看,你也是这种情况。收到恐吓信,写信者还是自己假扮的著名男作家,这简直太吸引人了。
“另外,对上了年纪的丈夫,你开始感到不满足。对丈夫出国期间变态的自由生活,你满怀向往,无法自控。不,更准确的说法是,你无法控制自己想象并期待自己以春泥的名义写下的犯罪、杀人情节。刚好有春泥这个虚构人物,他已不知所踪。你若能把他变成犯罪嫌疑人,就能保全自己,除掉自己厌恶的丈夫,用他留下的大笔遗产随心所欲度过余生。
“可你还是不满足,你布下了两道防线,以防万一。你选中我来执行你的计划。我经常批判春泥的小说,你就把我变成了任你操控的玩偶,这样一来还能报复我。所以看见我的建议书时,你肯定认为我可笑至极。只要有手套的装饰纽扣、日记、《新青年》杂志、《顶楼的散步者》,就能轻而易举骗过我,用不着多做什么。
“可就像你写的小说一样,犯罪者经常在无意中犯下小小的错误。你捡到了小山田六郎手套上的装饰纽扣,没查清纽扣是何时掉下来的,就把它当成了重要证据。小山田六郎一早就把手套送给了司机,你却毫不知情,这种错误多荒诞呀!跟我先前的推理一样,小山田先生是坠楼而死,区别在于他当时不是躲在窗外窥视你,多半是在跟你玩**游戏(这就是为什么他会戴上假发),被你从窗前推下去了。
“静子,我的推理成立吗?请告诉我答案。请你尽管把我的推理推翻,只要你能做到,静子!”
静子瘫在**,我将手放在她肩头,轻轻摇她的身体。她一直没抬起头来,不动,也不说话,可能是羞耻、悔恨使然。
我非常失望,站在那儿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昨天还是我唯一的挚爱,现在却倒在**现出了原形,原来是一头负伤的阴兽。这一幕让我的眼睛不由得发热。
“既然这样,我先走了。”我振作起来说,“你认真想想往后该怎么做,走一条正确的道路。最近这一个月,多亏有你,我见识了一个我闻所未闻的性欲世界。直到这一刻,我还对你眷恋不舍。可跟其余人相比,我有更强烈的道德感,它不容许我跟你维持这种关系。好了,就此别过。”
我在静子后背上宛如蚯蚓的红肿伤痕上留下真挚的一吻。随后,我跟我们曾短暂拥有过的性欲世界告别了。
天空越发低沉,气温又升高了。我浑身都在冒汗,牙齿却咯咯作响。从这里出去时,我踉踉跄跄,好像发了羊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