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选择那种把耳垂遮住的发型。即使只是盘发,她自己也能梳得整洁利落……她梳理完毕,坐在那里静如一朵盛开的百合,她脸上的妆容十分精致,冲着我那么嫣然一笑。”说到此处,男人抬高一侧的肩膀,浓密的眉毛全都聚拢到了一起,五官扭曲,红嘴唇也使劲歪斜着。
“……我心想该结束一切了。我要让她在这最美好的一刻静止下来。
“我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尖锥,使劲儿刺向她的后脑勺。她的头上还散发着淡淡的香味,笑容宛在,甚至那两个可爱的小虎牙还对着我……她就这么香消玉殒了。”
恰巧,有商家的宣传队伍闹嚷嚷地打此经过。喇叭里的声音震天响。“此次离乡几百里,满洲的……”孩子们跟随着宣传队奔跑着,嘴里跟着音乐的节奏唱着歌曲。
“注意到没有?他们正在说起我的故事。真柄太郎杀了人,他是个杀人犯……应该就是这么说的。”
围观者忍不住又哈哈大笑。宣传队的鼓乐声,正密集地敲击着,似乎是在给这个男人进行伴奏。
“……她的尸体被我大分五块。身体和四肢,一块不少,正好五块……惋惜是免不了的,但是我也是出于无奈……她的腿真是丰满啊,还白得诱人……有流水声,你们听见了吗?”男子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音。
他使劲儿往前望了望,又小心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脸上现出像煞有介事的表情。
“三周的时间里,我家的水龙头一直开着。我把妻子所有的尸块,都装进一个足够大的木桶中,用冷水一直冲洗着,进行降温。各位,我是为了……”
这时,他把嗓音降到几乎没人听见的程度。
“我有秘方。对,就是秘方。能让尸体保持原状的那种……嗯,就是做成尸蜡。”
我在一本书上曾看到关于尸蜡的有关介绍,那些图片能让人呕吐,散发着腐朽的味道。“尸蜡”?男人到底想告诉大家什么?我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非常压抑的沉重感,这让我变得十分恐慌。
“……我用尸蜡的手段,让我妻子可爱的身子和手脚,都完好无损地保存了下来。”
“哈哈哈……你就故伎重演吧!自打昨天开始,你说说你讲了多少遍?”有人毫不客气地冲着男子喊道。
“大家别不相信啊,”男子一下子把声音提高了八度,“听了这么多,你们还不清楚吗?难道我妻子会离家出走吗?你们哪,听清楚了,我把我妻子杀死了!是不是很吓人?哈哈……”
他阴冷地狂笑着,忽然,他停住了,脸上又现出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他又自言自语起来。
“我妻子只属于我一个人了。我不用担惊受怕了。我想和她接吻就接吻,想拥抱她就拥抱。我真的十分开心……可是,我还是不能太大意,因为我毕竟杀了人,被警察注意到就完了。所以,我只能冥思苦想,终于想到了好办法。放在哪里能不被发现呢……这里比较偏僻,即使警察来了,也不会发觉吧?哦,那位先生,你看看那边!我妻子的尸体就在我的店铺前!”
男子把目光转向我,我此时倒吸一口凉气,鬼使神差般地转过身去。
此时,我才看见商店前竟然搭着一个白色的帆布凉棚,棚子上有“西药”“配药”这些醒目的大字。在棚子下面的玻璃柜中,赫然陈列着一具人体模型。这个男子应该就是这个药店的老板。
“那位先生,站在那里就可以了!请你欣赏下我妻子的美丽容貌吧!”
似乎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着,我不知怎么已经来到了帆布棚里。
在玻璃柜里,有着一张美丽的女人面孔。她脸上还带着微笑,两个小虎牙十分醒目。在这尸蜡的上面,能依稀看到来自真人的皮肤,只是此时有些发黑。上面的汗毛,绝对证明这模型是来自真人。我顿时血压升高,心脏似乎也要跳出胸膛来。我浑身一下子软绵绵的,几乎不能站稳。我摇摇晃晃地从遮阳棚里出来。我瞅了个空子,趁那个男人没察觉到时,悄悄地离开了这些围拢着的人群。
我一边往前走,一边忍不住回头看,观众中竟然还夹杂着一个警察!和那些人一样,他也是聚精会神地听那个男子演讲着,不时呵呵地笑着。
“你竟然为此发笑?你忘了你是一个警察吗?那个男人不是在编故事,你知道吗?你认为他只是在说大话,还是赶紧去遮阳棚下看看那个可怜的女人吧。在东京这个治安良好的地方,竟然还有人敢把人的尸体当众展示!”
我非常想这么大声疾呼着,让那个反应淡漠的警察能有所觉悟。我该不该把这一切都讲给他听呢?可是我已经浑身无力,根本无法做到这些了。我只感到头晕眼花,只能勉强支撑着身体离开了。
被蒙上灰尘的马路好像看不到尽头,它只是寂静地指向远方。太阳出来了,马路上的水汽被蒸腾了起来,形成虚幻的影子,只有马路两旁的电线杆,像是被风吹拂的海草一样,轻轻摇摆起来。
[1]三味弦,中国的三弦被日本人改造,变成了三味弦。它经常被用到日本的舞蹈和戏剧中,是主要的伴奏乐器。